可待她轉過身後才發現，盧林霽麵上兩行清淚無聲無息甚至是毫無生氣地就那樣垂直流下，晶瑩剔透的液體滾落為珠，自那張清秀俊逸的臉上滑落，仿佛天地陡然崩塌，這世間唯餘這一張臉，哀絕塵世。
他分明是在哭，可他顫抖的身體與麵如死灰的臉，卻叫人莫名生出一股憐憫。
而那種憐憫，意外的平複了崔令儀的滿腔怒火，繼而在她心底又彌漫起另一種情感。
她之前也見過男子哭泣，可唯獨見他落淚心裏別有異樣，她揪著自己胸前的衣衫，感覺心口處竟然隱隱作痛。
“你先進來吧。”
最終她還是心軟，選擇聽他說完。
盧林霽不敢置信，他倉皇收回胳膊翻窗一躍而入。
崔令儀背對著他，盧林霽看不到她的表情，他心中惴惴不安，他不清楚她的想法，或許今日一見已是最後一麵，他宛如被判刑的死囚，隻待閘刀在她的心意說出口時落下，屍首分離。
“盧林霽我問你，你方才所言何意？”
審判之音響起，盧林霽無力掙紮，他不希望在最後一刻還要叫她厭惡，於是他強壓下自己心中的悲切，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那麼顫抖。
“萬方過錯，皆在吾身，你既對我無意，我亦不忍強求，適才我說的上門提親之言你權當沒聽過，你若想留在這裏，明日我就與孫秉德說要去別處暫住。”
“好啊，你可真是好極！”
崔令儀怒極反笑，伸出手指著盧林霽的臉昂著頭猛的吸氣，脖頸處青筋暴起，眼淚卻不受控製滴滴掉落。
“你當我是什麼？占完便宜就可以不負責任的把我棄下，你前腳剛說過喜歡我，隨後就這樣輕薄我，你到底拿我當什麼！”
盧林霽慌得六神無主，手忙腳亂的想觸碰她，可想起她的話又隻得收回手。
“令儀我不是故意輕薄你，我自然是把你當作心愛之人，方才一時情急才會那般無禮，並非是把你當作可以隨意對待的女娘，我可以對天起誓！若我此言有半分作假，就讓我——”
“夠了！”
崔令儀打斷他的誓言，她不想在這件事上糾纏不清，也不想讓別人因為自己背上這種起誓的枷鎖。
“你既然說我是你心愛之人，那你為何說要放棄提親？你前後矛盾言行不一，如何叫我相信你對我有一絲真心？”
聽到這裏盧林霽終於發現了端倪，原來崔令儀氣的不是自己失禮，而是事前說要上門提親，事後因見她生氣就改口說放棄求娶，她認為自己說求親之事不過戲言。
她這般生氣，若非是對自己也有情意，又怎會如此？
想清楚後，他定了定心神雙手抓住她的雙臂讓她直視自己，語氣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令儀，我待你的心不假，你若對我亦有情意，不——即便你對我並無情意，我心仍不會改，明年你及笄之日就是我上門提親之時，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我唯你一人足矣。”
他說的話，每一句每一個字都極盡誘惑，帶著攝人神魄的力量，崔令儀這時突然理解了洛陽城內一直追著他跑的女娘，麵對這樣一個芝蘭玉樹卻又深情款款的男子，又怎能不叫人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