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後來才明白,是時光帶走了黑狗,帶走了五毛錢一杯的冰鎮楊梅。而被一同帶走的還有我年少的質樸。
夏日的第一縷陽光灑落在腳下的大地,嫋嫋的炊煙扶搖直上,我輕輕地打開了窗,聽著窗外飛鳥和蟬合奏的歌。
我正聽得入迷,奶奶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李央,起床吃飯了,待會兒還要去種花生。”我關掉了身旁的風扇,便跑了出去,畢竟農活可經不起耽誤啊!
我打開了門,一股熱浪迎麵撲來,夏天是悶熱的,萬物在這炎熱的天氣失去了活力,除了我房前的大黑狗。它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氣,總是在我身旁蹦蹦跳跳的。在奶奶的催促下,我不情願地刷起了牙,奶奶也像平常一樣走進雞圈裏麵掏出兩個雞蛋。我知道一個是給我的,一個是給姐姐的。奶奶拿著雞蛋在鍋邊敲了一下,將蛋液倒入粥裏,稍加攪拌,兩碗熱騰騰的雞蛋粥便是煮好了。
吹著悶熱的風,喝著還未涼透的雞蛋粥,一會兒間,我便是滿頭大汗。然而這狀態並沒有延續下去,因為一旁的爺爺正拿著蒲扇給我扇風。吃完了粥,我去換好衣服,把裝有種子的袋子掛在大黑狗身上,便扛著鋤頭出發了。
我們的地離家有一段距離,路上會經過許多有趣的地方。我跑過了石橋,將石子投入湖中;鑽進大奶奶的小院子裏,逗弄水池裏的遊魚;走到四叔的窗前時,便玩弄著四叔做的各種竹製品……等奶奶跟上了,大黑狗便背著種子跟我一同向前奔去。
到了地裏,遠遠望去,光禿禿的土地呈現淡黃的顏色,田埂旁邊的草兒也縮作一團。 脫下鞋子,腳踩著土地,腳底傳來一陣刺痛。我不喜歡光著腳丫踩在這灼熱的大地,也不喜歡種花生,但是我喜歡我的鋤頭,這是爺爺特地給我弄的。
我使勁兒地用鋤頭一下又一下挖開泥土,使它露出紅色的部分,而這時候大黑狗會走到我旁邊,我便將袋子裏的花生取兩粒扔進挖出的小坑裏麵,然後再用鋤頭把挖出的土填回去。當然,偶爾嘴饞的我會偷吃花生,所以我們種花生的時候,大黑狗背著的花生種子一直不夠用於種滿一塊地。因此每次奶奶都會多帶一點,等我種完便倒進大黑狗的身上的袋子裏。
夏風穿過山間,流入遠方;紅的霞光綻滿西山。今天的工作總算是完成了。我急不可待地跑到小渠子邊,踩進去,一陣冰涼從腳底到腦門,舒服極了。大黑狗也跳進小渠裏蹦跳著,而奶奶則是用鋤頭挖開一條小溝,讓水流進我們的地裏。沒有水分,這些種子可活不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和大黑狗便失去了活力,一副蔫蔫的樣子。每每這時候,路過唐老師家對麵的商店時,奶奶總會給我買五毛錢的冰鎮楊梅,酸酸甜甜的,我非常喜歡。但是奶奶從來不吃,大黑狗也是,看來它們一點兒也不懂冰鎮楊梅的美味。
夏日的光從山間透過,黃昏的霞光親吻著村莊的每一個角落。我跑過四叔的窗前,跑過大奶奶院子,停留在那座石橋,靜候遠方的歸客。不一會兒,山腳下便是出現了一道影,那是戴著草帽挽著刀的爺爺。不一會兒,我們到家了,炊煙緩緩升起,成了天上的雲。爺爺在院子裏納涼,而我坐在一旁,聽著爺爺說著那些故事,風拂過我們的麵龐,大黑狗趴在我的腳邊緩緩入睡。
窗外的蟬鳴喚了一年又一年,在那些流失的時間裏,我忘了是哪一天,大黑狗在我的世界裏消失了。隨著大黑狗一起消失的還有那冰鎮楊梅。我一度懷疑是大黑狗要躲起來獨享這美味。也是在後來的某一個夏天,我才明白,是時光帶走了黑狗,也是時光帶走了那五毛錢的冰鎮楊梅。
我找不回那隻在時光裏迷了路的黑狗,找不回那五毛錢的冰鎮楊梅。但我在時光的這頭,再拿起角落擱置的鋤頭,一點一點挖出年少的質樸,一點一點挖出年少的涼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