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張洋的回憶(1 / 2)

“張少傅,我不想你就這樣死去啊……”趙堤聲音有些顫抖,他緊張地注視著眼前一身囚服、麵容憔悴的張洋,他們現在見的任何一麵都可能成為最後一麵。趙堤想起張洋曾今對自己的厚待,將自己一手提拔起來,又想到如今恩人身陷囹圄,自己卻無能為力,他心情悲涼萬分。

張洋因為高鬆政變一案受連坐被捕入獄,一瞬從位高權重的太子少傅淪為階下之囚。按太朝律法,政變者的密友也要連坐處死,張洋與高鬆關係親近,難逃一死。張洋已經在腦海裏設想過無數次秋後問斬的畫麵,現在的他已經放棄了生的希望,在這大牢裏渾渾噩噩,不過是等死罷了。

此刻張洋的臉上沾滿了灰垢,頭發淩亂不堪。他苦笑著搖了搖頭,“趙堤,你不必為我憂心。我無意掙紮,人縱然會有一死,隻是早晚的問題罷了,既然逃不掉,那便坦然接受吧。”

張洋感覺生活在時代的汪洋裏就像不會遊泳的人浸在水裏,苦難的眾生隻能任水淹沒,走向死亡;而自己僥幸站在水中高地,踮起腳,仰起頭,就能讓口鼻浮於水麵以供呼吸。雖然時代的波動偶會使水嗆進他的嘴巴、鼻腔裏,卻也能勉強求得一線生機。不過如今高鬆政變這個大浪襲來,他已經無力回天,再也不能從水底站起來了。

趙堤眉眼低垂,看著自己這身嶄新的紅色官服,他很慚愧——如今自己擔任刑部尚書,掌管司法刑獄,卻不能變律修法,廢除這連坐製度;也不能就這樣將張洋放出去,還他一條性命,報答他的恩情。皇帝樊樂昌在高鬆政變中遇刺身亡,太子樊忌對此事態度極為嚴肅,要將所有與高鬆有關係的人全部誅殺,恐怕張洋真的隻能等死了……

張洋環視這大牢:黯淡的日光隔著小窗的木柵欄照進來,塵埃在微弱的光束裏浮遊著;灰暗的光束落在地上,散亂的幹枯稻草灰蒙蒙的,不知道它們已經送走了多少人。他低頭沉思片刻,而後又苦笑著抬起頭來。他問趙堤道:“高鬆怎麼樣了,他還活著嗎?”

趙堤搖了搖頭,歎了口氣。他說道:“高大人怕是沒有好下場了。這天牢裏的獄官看得很緊,他可能必須要活到行刑那天……被淩遲處死了……”

昏暗的光穿過張洋的發間,臉上僅剩一陣陰翳。他低頭苦笑:高鬆啊高鬆,你這又是何苦呢,好好地做你的太子少保做到死也未嚐不可啊。雖然皇帝樊樂昌昏庸無道,可是這天下並不會因為他死了而有更多的改變。唯有你能在昏君和奸臣裏迂回——對上,你委曲求全,留自己一條性命;對下,你笑臉相迎,不得罪任何人;對百姓,你盡可能的寬厚仁慈,變相實行皇上的無理政令。一直這樣下去多好,可是你如今鋌而走險踏上了這條不歸路,殺了皇上,把自己送上了刑場,陷入了萬劫不複的境地啊。

“不過我會想辦法把毒藥送給高大人的。”趙堤頓了頓,繼續說道:“留個全屍總好過淩遲處死……”

張洋抬起頭來看向趙堤,苦笑道:“你想讓我也留個全屍吧。”

趙堤低下了頭,不說話。他身上穿的這身紅色官服還新著,頭上的烏紗帽倒是舊了,泛著微微的油垢黃色,還有些許的起皺。想當年自己一無所有,隻是個文弱書生的時候,是張洋將自己一手提拔了起來。從那時起,這頂烏紗帽就一直陪在他身邊。

沉默良久,趙堤長歎一聲,然後說道:“我想好了,即便是用我這一身官服來換,我也要保住你。太朝沒有高大人就已經不得安穩了,高大人死後,那些奸臣勢必會在朝堂上群魔亂舞。要是再沒有了張少傅……”

“要是再沒有了我,太朝就要亡了。”張洋笑了笑,聲音低沉地說道:“我就知道你要說這句話。”

“高大人注定要死了,如果你也死了,我絕不會苟活。這一碗長休飯是你的,剩下這一碗,是我的。”趙堤垂著眼看向地麵,語氣深長而略有戰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