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晌午,烈陽高懸。
一座青磚灰瓦砌成的寒舍內,充斥著嬰兒嗷嗷待哺的啼哭聲。
滿布灰塵的灶台上架著一口鐵鍋,其內盛有一指厚的清水,隨著灶門裏火焰的跳動,鍋內逐漸發出“噗通噗通”的聲音。
“孩子,是爹娘對不起你!”剛及弱冠的小婦人,抱著繈褓裏的孩兒,在止不住的抽泣。
她的身旁矗立著一位糙漢子,此刻目光正彙聚在鍋內滾燙的沸水上,不知不覺間,他的視線仿佛被鍋裏蒸發而起的水汽所模糊。
他一把抹去眼裏的水霧,略帶地哽咽對妻子道:“行了,再待一會兒,這僅剩的水都要被燒幹了。”
夫妻二人皆是麵黃肌瘦,他們看向孩子的眸子中,含著活下去的希冀,這份希冀就好似溺亡者抓住的水草,絕不鬆手。
傲來國大旱連三月,餓殍遍野,他們僥幸靠著啃食草根樹皮殘喘至今,就連房前屋後的夏蟬知了也被塞入腹中,直至近日已然徹底山窮水盡。
小婦人聞言將孩子輕輕地放在砧板上,轉身出門去。
丈夫將孩子的繈褓取下,無意間摩挲到他柔軟滑膩的肌膚,內心又開始掙紮萬分,而躺在砧板上的嬰兒,也從未意識到自己即將迎來的命運。
漢子擦拭完掇刀,正欲決然揮下時,妻子的叫喚聲從門外傳來,“當家的,快來看,你快過來!”
小婦人秉著全身力氣往屋子衝來,行至門口看到還在砧板上胡亂手舞足蹈的孩兒,心裏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旋即,她扯著漢子就往門外的小溪疾行而去,還隔著三兩丈他們便看到近乎幹涸的溪裏,正躺著一條火紅色的三尺錦鯉。
漢子的唇角,因脫水布上了如蛛網般的裂紋,但不妨礙他此時勾起一個愉悅的弧度。
“好粗壯的鯉兒,這下又能熬過些時日了!”
他顧不得去取抄網,彎下身卷了卷褲腿,便一腳踏入滿是淤泥的溪裏。
鯉魚距離岸邊僅有兩丈左右,漢子每邁出一步都會留下一個深淺不一的腳印,還不忘回頭示意妻子放心。
看著近在咫尺的火紅大鯉,漢子躬下身向前緩緩跨出一步,雙手剛捧到鯉魚時,前腳下的淤泥猶如踩空一般,驟然陷了下去,他頓時大慌,後腳一發力也陷了下去。
他越掙紮陷得越快越深,眼見正在寸寸下沉的丈夫,小婦人在岸邊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急得花容扭曲。
漢子眼見自己半個身子都已陷入淤泥,旋即慘然一笑,手上青筋暴起,拚盡最後一絲力氣,將鯉魚朝岸上扔去,“希望你和孩子都能活下去...”
最後的發力,讓他身子猛然下沉至鼻尖附近,隻剩下一雙眸子露在外麵,與妻子作最後的告別。
“瑪德,來這鳥不拉屎的幹涸小溪裏做個淤泥桑拿,也能被打擾?!”
伴隨著抱怨聲落下,隻見小婦人腳邊的錦鯉渾身流光一閃,刹那間,三尺鯉魚便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身著天青色華服,麵容清秀的男子。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先是將小婦人臉上的悲戚定格,緊接著嚇得她對著牧塵如搗蒜般不停地磕頭,嘴上連連稱道:“咱隻是看妖人...不,仙人在泥潭中弄髒了身子,想給您洗個澡。”
牧塵險些被她這拙劣的謊言逗笑了,但他依舊保持眉宇微皺,凝視著麵前小婦人。
見牧塵不說話,她以為自己的言辭奏效了,當下指著淤泥裏的丈夫,低泣出聲:“為幫仙人洗濯身軀,我家夫君深陷泥潭,九死無生!”
聞言,牧塵眼前一亮,朝她所指方向望去,隻見土黃色的淤泥裏露著一個頭皮,索性對著頭皮道:“你放心的去吧,你妻子我會照顧她的,你們最熟悉的小招式,我每晚也會和她練習的。”
牧塵輕佻的言語嚇得她涕泗橫流,轉而不停地叩首,懇求他救助快要窒息的丈夫。
牧塵訕笑著聳聳肩,要是未出閣的女子找他幫忙,他大抵是不會答應;但要是人妻之求的話...
隻見他大手一揮,漢子如同從泥巴裏拔出的蘿卜般,瞬間被抽回岸上。
看到渾身沾滿泥漬,大口喘著粗氣的丈夫,小婦人略有姿色的臉上如春花綻放,她開始跪求牧塵再幫她們一把,救治下房前的莊稼。
牧塵懷疑,她是不是仗著他有孟德綜合症,以此來多般叨擾?
但人妻之求,實難相距,隨即跟著小婦人來到莊稼前,一片片枯槁甚至龜裂的土地映入眼簾,上麵還有一個個隆起的土刨,顯然是種植痕跡。
“還有救。”牧塵吐出三個字後,身子一晃,來到半空中雙手掐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