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之地,萬佛窟。
起風了,風粗糲斑駁。
西北的荒蕪,大日的鼎沸,熔融一爐,席卷於風沙中。
馬兒嘶鳴,草斷蓬飛,行人如吊死鬼,死後三千年不倒的胡楊枯樹被風沙撕扯,止不住作響。
風中的隴右道更淒,更苦寒。
佛窟長廊中的小夫子躊躇不決,剛才吳姓小子熄滅了火折子,又裝神弄鬼一番差點把尚載嚇得原地打滾。
吳刹那拍他肩膀,笑著安慰他:
“這是正兒八經仙佛之地咋可能有鬼怪啊?”
尚載眉毛和小眼睛快擠成一團,說:
“別處有沒有不一定,這個地方有沒有不好說。道觀寺廟藏有妖魔鬼怪的橋段在書中屢見不鮮,尤其這荒無人煙的破地方。”
吳刹那無語。
“你小子放屁,什麼叫我們這個地方不好說?沒有,這裏除了佛像,你,我,薛大哥,可能還有吃中午飯已經回來的和尚和香客是真沒妖魔鬼怪。都是你胡思亂想,怎麼那麼冥頑不靈呢?”
胖乎乎的儒衫苦著臉,
“我可是見過的,差點丟了小命……”
吳刹那撫了撫鬢角青絲,雙手叉腰:
“大妖不是被武當山的女神仙拘押了嗎,小妖該死的都死幹淨了……你到底怕什麼呀,怕突然有妖物出來啃食你的胳膊?還是你白嫩嫩的小胖臉兒腐爛會生蛆蟲?”
尚載拍拍胳膊,揉揉臉頰,
“都怕。”
“……”
吳刹那沉默不語卻震耳欲聾。
片刻。
“怕啥啊。不是還有薛大哥嘛,雖沒了雙槍,他腰間挎的春秋刀可是張鴉九張大鐵匠鋪子裏借來的,刀刃長三尺有餘,以南疆镔鐵輔以北海赤精石。張大鐵匠何許人也,可是給當朝王侯鑄造過無雙符刀獅子蠻呢,技術杠杠的,再配上配薛大哥一身銀河倒掛,齧甲殺人的無雙槍罡,還不夠屠妖嗎?再不濟還有我和裴十八呢,遇到妖物教你先跑,讓它啃俺倆行了吧。”
尚載麵色蒼白,搖頭又點頭,模棱兩可。
吳刹那心中暗暗感慨:死板的書呆子。
未走上幾步小胖子又停滯不前,嚇出一臉冷汗,褲下都快濕潤了,直嚷叫著有鬼叫,無莽城“意氣風發”的小夫子今日丟人丟大發了。
吳刹那起初以為是穿廊而過的風聲,仔細聽來,是初到“九層樓”時陣陣入耳的混沌梵音。
梵音不再若隱若現,聲音清朗,內容晦澀。
吳姓小子仔細傾聽,是金剛經咒。
“莫怕莫怕,不是鬼叫是佛經。”
他冷靜說道,火光之下,他臉龐俊朗,眼裏有光。
“順子哥,過來,快過來。”
裴十八一陣急而短促地呼喚。
薛闊兩人已至萬佛長廊中段。
尚載連滾帶爬起身,吳順子快步向前。
“順子哥,有一尊上了彩釉的佛像,身前有劍鳴顫不止就像在敲木魚,神異的嘞!”
昏沉火光之下,少年端詳。
乖乖滴,果真有一尊彩釉佛像。
一尊佛陀像與菩薩像間,有佛像身著大紅袈裟於蒲團之上盤膝垂目,雙手合十。
一柄刻滿梵文的狹長古劍,橫於膝前,顫鳴不止,所鳴之聲正是金剛經咒。
“嘖嘖,真是栩栩如生。”吳姓小子,揉著下巴。
剛恢複平靜的尚載擠眉弄眼死活看不出這是哪尊佛陀。
他伸手去碰。
倏忽之間。
指尖未至,古劍忽停,兩隻火折子搖曳如風,光焰明滅。
大紅袈裟佛像驀然睜開佛眼。
尚載閃電般收手。
“我就說此地有妖,佛像妖!”
眾人大驚失色尚後退去,薛闊一對豹眼透著狠戾,抽出腰間春秋刀。
鋥亮的刃鋒上映照光火和佛像,陣陣寒芒。
“佛像”持劍起身,大紅袈裟開展,如雍容牡丹。
他開口:
“誤會誤會,各位施主莫要驚慌,小僧是和尚,絕非魍魎妖魔。”
大紅袈裟點燃火把,暗窟通明,宛若旭日東升,光曜八方。
還真是一位身形消瘦的年輕僧人。
薛闊緩緩收起春秋刀,入鞘聲鏗鏘有力。
他麵容帶笑行禮,自我介紹道:
“小僧法號九禪,俗姓葉,施主可以叫我葉九禪。”
眾人放下警備,虔誠還禮。
小胖子冷不丁來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