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巔,霞光萬丈。青鬆翠柏,紫霧縈繞。
靈虛觀。
空曠的院落中央,煉丹爐內劈啪作響,平日被遊客摸的精光錚亮厚實泛光的銅麵爐壁像熊熊燃燒的鏡麵,火紅的倒映著周圍的一切。
煙霧繚繞,香氣彌漫,似仙似幻。
四棵古老的銀杏樹守護在四個方向,已經有上百年樹齡。黃綠相間的扇形樹葉不時飄落,雖是盛夏,卻平添一分蕭瑟。
晨鍾暮鼓,打坐冥想,讀書練琴。
這樣的功課,杜小月從三歲開始,做了整整十五年,一日無休。
今日如常,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結束早課後,杜小月跟著師父,前往淨空宮。
淨空宮,淨空道人的修行住所。
屋內,陳設簡單,一張硬板床,一麵牆的書櫃,靠窗的位置有一張長條形檀木茶桌,上有一套油光錚亮的紫砂茶具,桌子兩側是長條座椅。
淨空道人落座後開始泡茶,杜小月跟著坐在對麵。
燒水,洗茶,悶泡,出湯,琥珀色的茶湯倒入杯中,和暗紅色的紫砂融為一體,看不出色澤,卻是滿屋飄香,沉厚而淳樸。
足足五分鍾,屋內落針可聞。
淨空道人,杜小月的師父。
從她一出生就跟著他,吃穿用度,學習修行,是淨空道人一手把她帶大的。
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在杜小月心裏,淨空道人是嚴師亦是慈父。
隻是,師父已經很久沒請自己來喝茶了。
上一次......還是在幾年前,杜小月偷懶了一天。沒有清晨五點按時起床上早課,沒有讀書練琴,沒有站樁練功,而是一覺睡到自然醒。其實多年早起的生物鍾已經養成習慣,一到五點自然而然就醒了,但即便醒了,杜小月也躺在床上不起來,抱著手機玩連連看、植物大戰僵屍。玩到眼睛發酸倒頭又睡了個回籠覺,睡醒之後拿上穀物麵包去後院喂鴿子和流浪的貓貓狗狗。中午的時候躺在綠油油的草坪上,臉上蓋本書,曬著暖洋洋的太陽,過著懶羊羊的人生。
一覺醒來,發現師父正盤腿坐在她身旁。杜小月一個激靈爬起來,隨便胡擼一把頭發,趕忙把掉在地上那本《西廂記》藏在身後。硬生生擠出一抹假笑,“師父。”
“沒去上早課?”淨空道人雙盤而坐,雙手結印,玉簪將長發束於腦後,長須隨風輕浮。麵色紅潤,聲音渾厚,雙目炯炯有神,眸光清亮透徹。
杜小月垂眸,手指撥動著地上的小草,“早課好無聊啊,整整兩個小時,就是聽著鍾鳴,打坐冥想。”
“也沒讀書練琴?”淨空道人不動聲色,平靜問道。
“感興趣的書都讀過好幾遍了,藏書閣的那些陳年典籍晦澀難懂,實在讀不下去。師父,我的古琴水平,怎麼說也能達到十二級了吧,何止遊刃有餘,那就是行雲流水收放自如啊!”杜小月說著說著開始眉飛色舞,滿臉燦爛。
淨空道人默默的翻了個白眼,語重心長,“小月,打坐可以靜心,冥想為了內觀。洞悉自我,才能透徹世間。卯時早課,旭日破曉冉冉東升,是我們靜心內觀真身沉氣凝煉丹田的最佳時機。”
淨空道人輕舞拂塵,趕走圍在身邊的蚊蟲,“讀書,除了感興趣的,也要讀一些看不懂的。書讀百遍其義自見,你去琢磨它,它就會日漸瓦解,你不去碰它,它就會日漸高深。”
“練琴如練功,沒有等級劃分和限製。日日練日日功,一日不練百日鬆。”
“走,隨我去淨空宮,喝茶。”話落,淨空道長已然起身,背影健碩,步履輕盈。
杜小月慌忙起身跟上。
這是她第一次去淨空宮喝茶。看著師父氣定神閑的泡茶,仿佛在欣賞一場茶道表演。
兩壺茶,二十杯,聽師父苦口婆心唾沫橫飛的說了一個時辰。從此之後,杜小月再沒偷過懶。
今天,突然叫她來喝茶,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