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上有一座宮殿,孤獨的居於一角,名為繁華,清冷肅寂。
諸仙打此路過不敢高聲語,一個個斂眉垂目,唯恐驚擾了裏邊的天君。
天君號曰渡川。
有傳聞稱,他曾覆殺天人,迎仙帝上天。
“他可凶得很呢。”仙帝的小女托著臉坐在楊朝暮的對麵,語氣埋怨,卻不難從嬌俏俏的臉上看出傾慕之意,“不過,他長得可真好看。”
楊朝暮低頭隻管撥弄琴弦,他原是凡間的樂師,親爹在他尚在腹中時亡故,親娘悲痛過度,早產生下楊朝暮後撒手人寰,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楊朝暮自幼被祖母養大。
楊朝暮自小對聲音敏銳於常人,給他一根草葉子也能吹首小調,各式樂器到他手裏三兩日便可獨自演奏,當得上一句天賦異稟。
靠著這門技藝,楊朝暮常在街頭巷尾演奏,路人駐足聽罷賞他一枚銅錢,後來有達官貴人專門請他去府上給一些夫人小姐奏曲,他們不在乎錢,滿身綾羅的小姐聽得開心了,隨手取下手腕上的金鐲子塞給楊朝暮。
祖孫倆的生活雖不算富足,倒也不愁吃穿。
直到宣正五年,楊朝暮十七歲,祖母患病。起先隻是常常咳嗽,黑天白夜的咳,腹部發痛,楊朝暮要帶她去看大夫,祖母不去,“花那冤枉錢幹什麼,就是個小風寒,挺一挺,過幾日就好了。”
她一生節儉慣了,給楊朝暮看病時專挑最好的醫館,輪到自己卻舍不得了。
楊朝暮擰不過她,隻好哄著祖母說去某官家府上演出,偷偷去醫館裏和大夫描述病情,請大夫抓藥。
醫館的王大夫和楊朝暮熟識,還當是他又病了,一聽說是楊祖母,安慰楊朝暮道:“老太太一向硬朗,不會有大毛病,估計就是歲數大了,扛不住秋寒,吃兩副藥就好。”
楊朝暮點點頭,拎著兩副草藥回家,到家時剛好晌午。
祖母閑不住,正坐在院子裏洗衣服,滿院子撲鼻的飯菜香,不知是做了什麼好吃的,一抬頭看見楊朝暮,連連招呼:“回來啦,快去洗洗手,今個祖母給你燉雞!誒?手裏拿的什麼呀?”
“藥,去給您抓了兩副藥,一會兒熬上,治咳疾的。”楊朝暮邊說著,邊把藥包送進廚房,出門來端走祖母的洗衣盆,“我來洗,您回屋歇著。”
“誒呀!”祖母氣得想拍楊朝暮兩下,顧忌著他身子不好,沒舍得下手,直跺腳,“淨亂花錢,你自己留著錢裁兩身衣服多好啊,說了我這就是小毛病,不嚴重的呀!”
楊朝暮幾下把衣服洗淨,擰幹水晾到衣杆上,“就是不嚴重才得抓緊吃藥,王大夫說您吃完這兩副就好了。”
可兩副藥吃完了,祖母非但沒好,反而日益嚴重,時常咳著咳著溢出一縷鮮紅的血,渾身無力,走幾步路就心慌,腹痛到整夜睡不著。
楊朝暮說什麼也不肯再聽她的,執意去請大夫。
王大夫帶著小徒弟來的,小徒弟背上背著藥箱。
王大夫坐下問了幾句楊祖母近日的狀況,手指搭在脈上,臉色便愈發凝重,起身將楊朝暮叫到屋外,未語先長歎一口氣。
“王大夫,我祖母…”楊朝暮看他表情,似有所感,這話就怎麼也問不出口了。
“朝暮啊,你要做好心理準備。”王大夫麵露不忍,“老太太怕是不好。”
楊朝暮眼前發昏。
送走了王大夫和他的小徒弟,楊朝暮收拾好情緒回屋裏,祖母正拿著針線給他縫衣裳。
楊朝暮不讓她縫,“那麼多衣裳呢,不急這一時,等您好了再做不遲。”
祖母眯著眼,一針一針做得仔細,“衣服哪有穿不完的呀,我們小暮得長命百歲呢,祖母不得多做幾身呀。”
楊朝暮眼睛酸澀,嗓子發緊。
“你也不用騙我,我自己的身子我還不清楚啊,我這麼大歲數了,還怕死不成,隻要你好好的,祖母就放心了。”祖母說,還是低頭做衣裳,久久沒有抬起頭來。
楊朝暮不甘心,又出去請醫,近處的請過了,就往遠處跑,花錢給大夫雇馬車把人接來給祖母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