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官道上車輪滾滾,馬隊整齊劃一地前行,濺起泥土灰塵。
中間一輛寬大的馬車略微不同,粉色的軟紗車簾輕晃,窗欞雕刻花狀,馬車四角飛揚,矗立著木製的狸奴。
一看便知是小娘子的座駕。
馬車內鋪設氈毯,設置軟榻、軟枕、茶幾、壁櫃,一隻清脆的銀鈴懸掛在窗邊,吟吟作響。
榻上的主人一襲黛青暗花玉蘭軟煙羅,纖腰纏鴉青絲絛,玉質絛環束腰,腰係環佩,外罩竹青薄紗,手臂微動,廣袖下滑,一截皖臂膚若凝脂,袖擺如流水,自有一番魏晉風流。
小娘子一頭烏發堆疊如雲,隻別一支翡翠鑲銀簪,豐肌雪膚,宛如雪峰之巔的一抹白。
車外傳來陣陣刀劍聲,她抬眸,顯露出仙姿昳濃的五官,明眸清澈,櫻唇微張,嗓音溫軟,“令姐姐可是出什麼事了?”
侍女令如從車外探進頭來,安撫道:“遇到一群宵小之輩,女娘不必多憂。”
溫歲稔聞言輕點頭,隻是眼中的憂慮並未褪去。
令如縮回身,關緊車門。
外麵的廝殺聲不斷,隱隱有越來越近的趨勢。
溫歲稔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下一秒車架微晃,隻聽令如一聲驚呼,車架猛地往前一衝,如脫韁的野馬狂奔。
被馬匹甩飛出去的令如和侍衛畢從見狀臉色微白,連忙爬起來,想去追趕馬車,卻被迎麵而來的殺手圍堵住。
溫歲稔滾落到氈毯上,在顛簸的馬車裏死死地抓著車框,臉色泛白,窗邊的鈴鐺發出急促的聲響,正如她此刻的心跳。
瘋狂奔跑的馬車朝著不遠處的懸崖飛馳,引起露營在叢林裏的一行人的注意。
手下顧十七眉頭微皺,抬眸欲望,被不遠處的景象震得瞳孔放大。
突然眼前一片玄色衣袍飄邂而去。
馬車內的溫歲稔體力已經到達了極限,頭掙紮地探出,近在咫尺的崖壁嚇得她呼吸幾乎滯停,僵硬在原地。
下一瞬一隻結實修長的手臂從車窗外探進,拽住她的手腕往外一提,溫歲稔便如輕飄飄的雲團落入來人懷裏。
動作太急,她的頭撞進那人胸膛,似乎聽到一聲輕微的悶聲。
緊接著兩個人由於慣性,環抱著齊刷刷滾落到塵土裏。
馬車在他們身後如折翼的羽鶴徑直跌落懸崖。
“嘭、嘭…”
溫歲稔驚悸過後,率先恢複的是聽覺,一下又一下,沉穩又鼓動的心跳聲在耳畔作響,她急促的心跳也漸漸平穩下來。
再然後,她聞到了清冽的味道,讓人想到孤藹的雪山冰川,寒夜獵獵的風雪。
幹淨而冷傑。
寬大的手掌牢牢禁錮著她的腰肢,熱烈滾燙,將她護在懷裏,除去沾染上灰塵,她並無受到一點傷。
還未細想,帶著粗繭的寬大手掌覆上她嬌嫩雪白的螓首,她的睫毛輕顫,抬眸窺見一張黑色的鬼臉麵具嚇得一哆嗦,羽睫顫得更厲害了。
顧武偃眼眸沉穩淡漠,打量著眼前驚顫的小娘子,姿容昳濃,氣質清幽出塵,周身羅裙華貴,非常人家。
然而經過剛才一番驚險,烏發淩亂,玉簪將落未落,白麵染灰,輕薄昂貴的衣裳勾破幾個大口,灰頭土臉、落魄得像隻走丟的小狗。
見他打量她,削肩輕顫,應當是害怕了。
想起京中傳言,顧武偃眸光微沉,鬆開她的腰肢,撐膝站起。
玄色的衣袍拂過她的輕軟羅裙。
他站起來之後,溫歲稔才發現他身量極高,肩寬窄腰,身姿修長挺拔,孔武彪悍,渾身上下都是蓄滿力量的張力。
他未做停留,折身便要走。
溫歲稔才覺自己的神色不合時宜。
他剛剛才救了自己,怎能如此對待恩公。
“恩公請等一等。”溫軟清靈的聲音自身後響起,顧武偃的腳步微頓。
風從崖口而來,衣袍獵獵作響,吹亂他金鑲玉冠下的墨發,鬼臉麵具下的神色看不清,溫歲稔壯著膽子,眼眸裏流露出歉意和慚愧,“剛才是小女無禮了。恩公舍命救我,我卻以外表論斷進而害怕恩公,實在不該。”
顧武偃眼眸微動,見她自責,淡淡開口,言辭冷酷無情,“不必如此,我救你隻是舉手之勞,至於你是何態度,與我無關。”
溫歲稔檀口微張,還想再說什麼,身後突然傳來令如的呼喊,“女娘!”
她下意識地回頭,遠遠見令如和畢從朝她趕來。
再回頭,原地隻剩下一陣凜冽的風在呼呼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