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曉第一次見到柳凡時，是被她笑起來像月牙一樣的眼睛吸引的。那是冬天，她穿著紫色的棉襖，左肩上繡了一朵海棠花。那個棉襖的布料質感看起來很不錯，是在縣城步行街裏，會出現的衣服。那是莫曉買衣服時，不敢靠近的區域。
也許是出於盲目的想象，對有錢人家的孩子，莫曉總有一層模模糊糊的濾鏡。覺得家教好，有修養。連鬧小性子都是可愛的。莫曉是學霸，可是麵對這樣的孩子，尤其還是女孩兒，她很不自信。也許成績帶給她的，就是可以和這些遙遠的人做朋友的砝碼。
不管怎樣，她們還是成為了好朋友。15年後的莫曉，在回頭看時，越來越不確定，她們到底是不是好朋友。但在15年前，她們認真地一起玩著名為“好朋友”的遊戲。也許，在那看似張揚明豔的青春裏，每個人心底都藏著一些晦暗的顏色。多年後扒出來看一看，早已千瘡百孔。
那時莫曉有一個喜歡的男孩子，叫李非。是個轉校生。他有一雙霧蒙蒙的眼睛，莫曉最喜歡看他趴在書桌上發呆的樣子。他成績不好，總被班主任老張逮著批評。所以莫曉也不清楚，自己是因為李非才不喜歡老張，還是因為不喜歡老張，所以心裏總在袒護李非。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就像青春，總籠罩著一層似是而非的霧。
青春期的莫曉，長得不好看，皮膚也不好。她覺得自己像個醜小鴨，除了成績好以外，幾乎一無是處。她喜歡李非，但不知道該怎麼跟他搭訕。一個個皺巴巴的小紙團朝他砸過去，裏麵清一色寫著一個字“球”。李非總在打開紙團後，回她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
但凡莫曉有柳凡一半的戀商，都不會發展出這麼令人啼笑皆非的情節。不過，這確實很“莫曉”。
一個自卑的學霸，是什麼樣子的呢？大概是，除了長得不好看以外，體態也不怎麼樣吧。
莫曉走路，也很像鴨子。上半身和下半身，仿佛不屬於同一個時空。上半身探頭探腦著向前，下半身卻不情不願地後退。這麼一個滑稽的形象，出現在一個青春期女孩身上，讓人瞅著有種辛酸的滑稽。
莫曉落榜縣重點初中的時候，爸爸幫她找親戚試圖走後門，最後沒進去，又不放心私學的教學質量，於是就把她送到縣裏唯二的公立學校，三中。好在莫曉也爭氣，第一次月考，就考了個年級第一，莫曉爸聽到消息，開心得不得了。莫曉也沒要什麼獎勵。村裏的女娃，能有學可以上，就已經很難得了，還要什麼獎勵呢？
莫曉還記得，搬來縣城的那個夏天，爺爺來到了他們的出租屋，看著小屋裏一張顯眼的書桌，喘著粗氣跟她說：“這下好了，條件都給你準備了，可得好好爭氣啊。”爺爺有氣管炎，從莫曉記事起，他說話就是這樣呼隆呼隆，像灶膛裏的風箱。那樣一個老人在她麵前說著這樣的話，莫曉沒有不努力的理由。所以她走路時，上半身總在向前探，爭分奪秒地，為家人“爭氣”。隻有她那不情不願的在後麵拖遝的下半身，暴露了她還隻是個青春期的孩子。
莫曉和柳凡做過一段時間的同桌，那時她總盯著她紫色棉襖上的海棠花發呆。寫字時，偶爾也會碰到她的肩膀。她與那朵花無限接近，卻又如此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