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淅淅瀝瀝的下著。
略顯嘈雜的雨聲隔著窗子傳進來,混著呼呼的風聲,使人的心也沉悶起來。少女獨自站在窗前,看著窗戶發愣,她的眼神並沒有聚焦在窗外的遠方,而是看著雨水打在玻璃上,形成一道道細細的水流,縱橫交錯著流下來。
時值夏秋之交,這場雨已經連續下了好幾天了,總是下下停停,天也一直陰沉著,陰沉的像是發了黴,如少女的心思一般。
少女身後是一排水龍頭,一隻深藍色的大桶正在其中一個水龍頭下接水,嘩嘩的水聲響個不停。她從兜裏摸出一部手機,點亮屏幕,熟練的劃到短信頁麵開始輸入信息。
“外麵下雨了,今天我生日,能來接我嗎?”
輸入完這句話,她的手指懸在發送按鈕上,卻遲遲沒有按下去。
水聲仍在嘩嘩的響著,少女卻如木雕般靜立,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她重新編輯了那句信息,把“今天我生日”這幾個字刪掉了。
身後忽然傳來異樣的水聲,少女如夢醒般轉頭,水桶裏的水已經滿了,正不斷的滿溢出來。
“小白,水還沒接好嗎?”
催促的聲音從隔壁傳來,少女有些慌忙的回應,“就好了。”
她連忙按下發送按鈕,手忙腳亂的揣好手機,關了水龍頭。
此時的操場上冷冷清清的,隻餘幾個稀稀拉拉的人影,大多都打著傘。離放學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大部分學生都被家長接走。就在不久之前,學校門口還像街市一般熱鬧,各種私家車、摩托車、電動車散亂的停在周圍,鳴笛聲吵的人要發狂,孩子們就在其中亂轉,尋找著各自的家長。而現在,這裏除了風雨聲什麼都沒有,遠處的天空中,校旗和國旗正濕漉漉的黏在旗杆上。
小白費力的提著碩大的水桶走在走廊裏,她手臂撐得筆直,小臉憋得通紅,身子一晃一晃的,好不容易來到教室,立馬放下水桶大口喘起氣來。
教室裏另一名女孩原本正大開大合的擦著黑板,看到小白這副模樣,扔下黑板擦,雙手叉腰無奈的搖搖頭說:“你這孩子,真是個死腦筋,拎不動的話就不要接那麼滿啊,接半桶不就好了?”
這女孩說話的方式和動作頗有些老媽子的味道。
“我,我沒想到。”小白臉色酡紅,仍在喘著氣,愣愣的說:“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接滿了。”
“唉,你還真是缺根筋,我真替你擔心,像你這樣子的女孩子,怕不是被人賣了還要幫人數錢,”女孩的語氣有些許的寵溺,她手指點了點小白的額頭,“快幹活吧,幹完好回家,你潑水,我來拖地。”
“嗯。”小白點點頭。
今天輪到她們兩個值日,兩人按部就班的幹著活,直到一名男生從兩人班級門口路過。
那人從門口探進頭來,問道:“咦?你們還沒走呢?。”
那人是個高年級的學生,小白認識他,他家裏很有錢,人長的又帥還會許多特長,每年的學校年會裏都有他的街舞表演。他還是學生會裏的高層,在這所學校裏是男神般的存在,聽說班裏許多女孩子都在偷偷暗戀他。
這樣高高在上的人居然也會主動找自己談話,小白不由得呼吸急促起來。
“幹嘛?沒看到我們值日嗎?”正拿著拖把拖地的女孩比小白先開了口。
“當然看到了。”男生似乎絲毫沒聽出女孩語氣中的不客氣,坦然說:“那個小白,我的意思是外麵正在下雨,你要是沒人接送的話,要不要坐我家的私家車回去?”
“不,不用了,”小白低著頭,結結巴巴的小聲說:“我爸爸等會會來接我。”
“聽到沒有?人家說不用了。”女孩毫不客氣的說,“你以為別人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嗬,你們這些男人還不都是貪戀我家小白的美色。”
她說著就大大咧咧的一把摟住小白,搞得小白又是低頭一陣臉紅。
在這所學校裏,小白也算是個名人,至於她出名的原因,則是因為她絕佳的長相和氣質。漂亮,太漂亮了,漂亮的有些過了頭,以至於她站在女孩們當中,就像是醜小鴨群中的白天鵝,一眼就足以讓人記住她。即使她沒有其它任何突出的特點,即便她隻是穿著地攤上賣的最平常的衣物,也並不會任何梳妝打扮的技巧,也比其他穿著華麗衣物,姿容經過專人打點的大小姐們更加吸引人的眼球。
正因為她那瓷娃娃般的長相和憂鬱內斂又顯青澀的氣質,她被男生們暗地裏評為學校裏唯二的校花之一。而另一位校花是個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從小接受精英教育,年紀輕輕就考過了鋼琴八級,每年的學校年會上都有她的芭蕾舞表演,穿著雪白舞裙的她在舞台上就像是真正的白天鵝在翩翩起舞。而關於這兩位校花究竟孰優孰劣,男生們私下裏總是爭論個不休。
“你不要憑空汙蔑人,”男生顯得有些惱怒,“我是關心小白,什麼貪戀美色?別瞎說,我可是個正人君子。”
“哈?是嗎?”女孩回應,“小白不願意坐你家車,我願意啊,你帶我回去吧。”
被女孩摟著的小白忽的抬起頭,不可置信的望著女孩,明明剛剛還在顯而易見的嫌棄那男生,怎麼忽然就來了個大轉彎?
而那男生則是嫌棄的看著女孩,說:“憑什麼要我帶你回去?我們倆又不同路,你自己回去。”
“那你和小白就同路了嗎?”女孩忽然反問道,“哈!露餡了吧,你果然是貪圖人家的美色,我早就看清楚了,你們這樣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男生被女孩反駁的無話可說,隻能尷尬的摸摸鼻子,在心裏暗罵著女孩礙事,之後便訕訕的走了。
直到男生走後,女孩還在不斷的諄諄教導小白,什麼“女孩子在外麵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什麼“這種男人都是衣冠禽獸的”雲雲。
小白也不說話,隻是默默的聽著,時不時摸出手機來看一眼,可直到打掃完衛生,也沒有接到那人的回信。
她眼神中的光亮漸漸熄滅了,說到底她在期待什麼呢?明明心裏是明白的,那個男人不會來接自己。他總是很忙,忙的腳不沾地,忙的連家門都不入,忙的連自己女兒的信息都看不見,更不會記得她的生日。每一次的家長會,隻有她的家長是缺席的,小學的畢業典禮上,別人的身後都站著父母,隻有她的身後空無一人。明明說好了一定會來,卻總是不斷的缺席。
說到底,他們兩人之間隻有血緣關係而已,男人似乎從不關心她的死活,更不關心她的學習成績。男人心裏隻有自己的事業,女兒對他來說隻是個累贅,她從男人那裏得到的,隻有這張精致漂亮的臉蛋,她隻記得男人很帥,而她也確實繼承了男人的這份優良基因,並且發揚光大了。
可她還是忍不住又看了眼手機,在心裏想著如果男人看到了信息,會如何回複她,大概會是“抱歉啦寶貝,爸爸現在很忙,你自己打車回去吧,需要錢的話就和爸爸說”之類的話吧。
小白默默的沿著走廊行走,手掌放在走廊之外,感受著雨滴淋在掌上的絲絲冰涼。她望向遠處,由於幾天連續的下雨,坑窪不平的塑膠跑道上已經積了不少水,跑道旁的草坪上泥濘不堪,幾名教導人員正披著雨衣清掃著跑道上的雨水,有人將濕淋淋的國旗和校旗降下。
陰雨天的傍晚總是黑的很快,雖說時間還不算晚,但天色已經很暗了。
女孩在小白前麵領路,喋喋不休的說著話。
“你爸爸真的會來接你嗎?”她問,“現在都已經這麼晚了,他怎麼還沒來?。”
“我給他發了信息,”小白弱弱的說:“他還沒回複。”
“什麼?”聽了小白的話,女孩又氣鼓鼓起來,“他這人怎麼回事啊?怎麼當父親的?下雨天來接孩子不該是常識嗎?怎麼還要你發信息?他還不回?明明有這麼一個漂亮乖巧的女兒,要是我我都高興死了,他居然一點都不關心你嗎?”
女孩惱怒的說著,末了又加了一句,“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你要怎麼回去呢?”小白問女孩。
“我自己走回去啊。”女孩舉起手中的傘給小白看,“我帶了傘。”
“哦。”小白應了一聲,不再說話,隻是默默跟在女孩身後。
兩人就這樣走到了走廊盡頭,口袋中的手機忽的震動了一下,小白摸出手機,便看到一份新的信息被發送過來。
“好,我現在就去接你。”
很簡短的一段回複,卻是她從未預料到的回複,小白的眼中又重新亮起光彩,水靈靈的眼睛漸漸睜大。
那個男人,說到底還是自己的父親啊。她想起來了,在她還小的時候,父親經常帶她出去玩,她隨著父親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駐足,那時的她由於個子太矮,隻能看到來來往往的雙腿。她便覺得沒來由的傷心,大哭起來,父親就會把她抱起來,坐在自己的脖子上。
除了陪伴,男人從不會在物質上虧待她。
眼睛不知不覺的模糊了,不知是不是因為進了雨水。
“我爸他……”
小白一句話才剛開口,急性子的女孩忽的一把把手中的雨傘塞進她手裏,然後一個猛子紮進了雨中。
“你打著這把傘回家吧,我家離得近,我跑回去很快的。”女孩在雨中跑的飛快,好像背後有什麼東西追趕她似的,她的聲音也很快氤氳在了濕潤的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