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2 / 3)

宇文歡麵無表情,冷冷提醒:“她說了,這藥膳火候正好,不要等涼了再喝。”

米關一怔,“哦。”

“也不要等涼後再加熱。”宇文歡語氣平平,補充。

米關又是一怔。須臾,她才反應過來,端起碗咕咚咕咚把湯喝下。

這馴鹿般溫順的動作反應,完全不像平時的米關。宇文歡回憶方才拿果子丟人家車窗的家夥,再麵無表情地看一眼前麵的米關,總有些疑心是不是同一個人。

米關的情緒處在一動一靜兩個極端裏,令人扼腕的是她卻絲毫不自知——這個曾經如陽光般明媚無憂的女孩,生命力在一點一點地從她日漸蒼白纖弱的身體內流失。

昔日明媚,都已灰化成泥。

宇文歡神色仍是清清冷冷,他定定地看她喝完,就不再停頓半秒地拿過旁邊的保溫桶,開門,走人。

果然是個孤僻的家夥。

隨關門聲落,米關籲出一口氣,聳聳肩。沒有人知道這個表情單一性情古怪的家夥在想些什麼。樂樂若是還在,他一定是知道的。他和歡是出生隻隔七分鍾的孿生兄弟,他定會知道。

可是,米關順著牆壁滑坐在地板上,手指無意識地轉動無名指上的戒指。可是,樂樂已經死了。

夜晚十一點一刻。

宇文歡驅車,緩緩駛進星河小區。

他輕車熟路,將車泊在小區裏的某段路邊,悄無聲息熄滅車燈。這是一條人跡稀少的路,兩旁是高大繁茂的法桐樹,燈光從樹葉縫隙中打下來,光影幢幢。

宇文歡抬起眼,望向對麵某幢樓的五樓某窗口。

無論是這片住宅區,還是這樓,這窗口,他都不會陌生。

猶記得大學畢業那年,樂樂和米關一手拿畢業證一手拿結婚證。這對熱情莽撞的家夥,他們直到歡天喜地注冊完畢,才反應過來他們連屬於自己的小窩都沒有。

彼時,宇文歡也是大學畢業。不同的是他大三時便和兩名學長注冊了一家公司,早就獨立在外。

那年,正是本市房地產大熱之時,宇文歡不動聲色就物色到一套百平米的居室,兌付現款,作為結婚禮物送給了樂樂和米關。

對於年紀不過二十出頭的宇文歡,大家都覺得這是大手筆,倒是當事人相當坦然。

樂樂性情太過隨心所欲,他的生活重心永遠不會放在工作賺錢上,他物質生活不見得有多富足,精神世界卻倒是意趣十足。樂樂沒有野心,他要的是和心愛的女子偕手共老。

而米關,她簡直就像是為他而生的女孩。她是上帝為樂樂度身打造的最棒的禮物。他們十六歲相識,十七歲相愛,從此,再無一天分開。

直至半年前——

半年前那個令宇文家永生難忘的冬天,宇文歡接到宇文樂死亡的消息,一瞬間隻覺得萬物皆灰,天地變色。失去血脈相通的至親兄弟已是如此,他不能想象,米關失去她的至愛又是怎樣的心情。

清冷的宇文歡,性情寡淡的宇文歡,靜默得像棵樹一樣的宇文歡,在這樣的夜裏,他穿越時間無涯的荒野,無可救藥地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

他望著五樓窗口淡桔色的燈光出神。

須臾,公寓樓的防盜大門忽然“嘩啦”一下開啟,打破小區的安靜。

門裏走出一道纖細的身影,她穿一件雪白的細麻襯衣,漆黑的長發像芭蕾舞娘一樣挽在優美的頸後,手裏抱著一束開得正盛的晚香玉。

是米關。

隻見她打開車庫,駛出自己開了兩年多的破爛小POLO。隨後,她驅車衝著小區大門外駛去。

宇文歡微微斂眉,驅車隨後。

前麵的車沒有絲毫停頓。米關駛出小區大門,駛出街道路口,筆直地朝著郊區方向而去。春末微涼的夜風肆意拂麵,沒有任何轉圜餘地,白色小POLO的方向明確,目標昭然。

歡跟在後麵,慢慢明白了。他把車速減緩,以最不易被對方察覺的速度跟隨其後,如保駕護航的騎士。

米關把車泊在墓園外,繞過低矮的圍牆,遊魂似的走了進去。夜晚的墓園隻有風拂動樹葉草叢的聲響,沒有人,沒有聲息,無邊的黑夜與孤寂如水般包圍她。米關輕車熟路地來到樂樂墓前,把花束放下去,她緩緩俯身,像以前經常對樂樂做的那樣——緊緊擁抱住那塊冰冷的墓碑。

樂樂,樂樂,我來陪你。免你驚,免你冷,免你一人獨處的苦。我來陪你。

她把小小的臉蛋貼上去,輕輕閉上眼睛。

……

當她從墓園裏走出去的時候已是夜深。她的身影在月光下單薄如紙,蒼白的麵容映襯暗無天日的眸,絕望在子夜冰涼潮濕的空氣裏緩緩彌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