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渺大陸。

東荒,方家村。

深冬時節,天地銀裝素裹,雪白一片。

方家村依山而建,背靠著大黑山,麵向著響水河,在村子與響水河間,有一片灘塗,村民們將灘塗填平,當做了村中孩子們的演武場。

時值傍晚,一個個孩子穿著或薄或厚的棉服朝各自的家門湧出,聚在演武場上,為接下來的訓練做準備。

方雲雖然兩隻腳都斷了,卻也蹣跚著爬上了自製的小木車上,朝著演武場趕去。

方雲趕去演武場,倒不是為了訓練,而是為了成仙。

或者說,是為了活下去。

村道崎嶇,石板路凹凸不平,木板車與地板的每一次碰撞,都給方雲的兄弟帶來了難以言喻的痛苦。

方雲還在苦苦堅持。

漸漸地,方雲已經聽到演武場中傳來了哼謔哈嘿地練拳聲,可他到演武場的路程,卻還有一半距離。

接下來的路是一個轉彎加大陡坡,若板車控製不當,方雲或許會從路上摔下去,一路滾到河裏,要麼被摔死,要麼被淹死……

因此,盡管方雲心中不願,可他還是將板車停到了一處緩衝地段,暫時休息片刻。

板車剛剛停穩,演武場中又有聲音傳來。

聲音雖參差不齊,卻也中氣十足。

寒冬歲深,寒風淩冽,傲立風雪,拳拳帶風,果真是,少年自有少年強。

看著他們,方雲若說不羨慕,那定是假的。

可此時的方雲,心中的懊悔之情倒更多於羨慕之情。

方雲又看了看自己的雙腿,心中蔚然長歎。

方雲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曾經所處的世界叫做藍星,科技發達,生活便利。

在那個世界,方雲雖是個孤兒,生活也不是特別美滿,但至少身體健全,吃穿不愁。

隻因‘女朋友跟富二代跑了’這樣的小事,方雲一怒之下酗酒買醉,喝得不辨東西之後,又去了網吧通宵。

然後,被隕石擊中,穿越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穿越到了一個同名為方雲的、雙腿殘廢的少年身上。

“家中已經沒有餘糧了。”

思緒回歸,方雲又想起了眼下的處境。

這個世界是個什麼情況,方雲不得而知。

他隻知道,自己所處的大致位置是東荒的一處叫方家村的地方。

東荒妖孽橫行,人類勢微,村鎮或者村莊,需要依靠仙門的庇護雕像生存,出了庇護雕像範圍內的普通人,從沒有生還者。

庇護雕像的防護罩依靠靈晶供應能量,每次的能量隻夠供一年使用,因此,每到冬日,便會有仙門大佬從仙境而來,為各村各城的守護雕像補充能量的同時,也順便收幾個弟子。

至於仙門大佬為何冬季才來,聽聞其中還涉及到另一樁隱秘,方雲並不知情,也不想知情。

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收徒的事。

這事,又與方雲雙腿殘疾有些關係。

方雲的父親,曾是方家村的村長,頗具武力,早些年似也遊走大陸,是個有很多故事、很多秘密的人。

半年前,方雲被不明身份的人擄出了庇護雕像的範圍,方雲之父追索而去,最終雖救出了方雲,可方雲雙腿已被妖獸咬斷,而他本人,也被群妖撕咬,不治而亡。

他臨死之前,將一塊玉佩、一柄小劍、一張符咒交給了方雲。

玉佩和小劍有什麼用,父親尚來不及說。

但那張符咒的作用,父親倒是完整地說了出來——

無論在中州或是東荒,無論遇到任何仙門的人,無論方雲有沒有修行的天賦與資質,隻要方雲亮出這張符咒,必然能成為該宗門的真傳弟子!

由此可見方雲父親的深謀遠慮。

自父親死亡之後,雙腿盡斷的方雲嚐盡了生活的苦難。

最後,甚至生生餓死在了自己的草屋中。

若不是方雲及時穿越到這個世界,方家村或許早沒了方雲這號人。

而眼下恰逢冬日,仙人就快要來了。

隻要有仙人到來,掌控了父親給的那張符咒的方雲,必然能成為仙門弟子。

這仙門弟子的名額,對別人而言或許意味著更廣闊的未來。

可對方雲而言,這就是活命的機會!

這也是即便雙腿盡斷,盡管天氣寒冷、盡管方雲已餓得不想動彈,可每日他都會前往灘塗演武場的主要原因——

他不想放棄求生的機會。

思量間,方雲又摸了摸懷裏。

此刻,那裏靜靜地躺著四樣東西。

一塊精美的玉佩。

一柄精美的小劍。

一張枯黃的符咒。

一塊球形的黑石頭。

“若今日仙人沒來,我便先將那玉佩當了。”

方雲在心底思索。

這四樣東西,在方雲的心中並不等值。

他知道這玉佩和小劍或許是什麼寶貝,或許隱藏著什麼秘密,可並非缺之不可。

另外兩件,卻是重中之重。

符咒可保方雲進入任何仙門,這是他的救命稻草,不能有失去。

石頭伴隨方雲穿越而來,是方雲唯一能證明自己來曆的東西,也不能有失。

用手緊緊緊了緊衣襟,方雲雙手撐地,操控著板車的方向,朝灘塗演武場行去。

行至灘塗,等了一天。

少年們或是辛苦訓練,熱氣蒸騰。

或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吐天地,意氣風發。

在這裏,方雲看到了村子的未來,看到了村子的希望,看到了這些同村少年人們的希望。

可仙人沒來。

方雲的希望也沒有來。

天空昏暗,天地愈加陰冷,夜晚快要來了。

雙腿的酸痛和逐漸凍僵的關節時刻提醒著方雲,他的時日無多了。

“咕嚕咕嚕。”

腹中傳來的聲音極響,酸水在胃中翻滾,返進喉嚨中,刺得喉嚨火辣辣地痛。

“賣了吧,活命重要。”

方雲不自覺地將手伸進懷中,目光閃爍,在物色著場上的年輕人們。

終於,他看到了一個女子。

那是新村長中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