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生而攜帶聖痕之人,是高潔的聖子,是尊貴的神眷之人,是代行神罰的聖騎士。

他誕生之日,滿室金光璀璨。尚未睜眼的嬰兒頭頂金色的聖痕熠熠生輝。他的父親聞言匆忙趕來,然後喜極而泣地在這個剛脫離母體的幼兒麵前跪倒,激動地念叨著:“天神在上,天神在上,我的國家誕生了聖子。”

數日後,神殿的紅衣主教連同兩位聖騎士親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國,從他的父親——這個國家的國王手上,接過了聖子。

“聖子誕生於你的國境,借用你的骨血,足以證明你的虔誠。”高高在上的紅衣主教說,“教皇特許,免除你與你的國家十年賦稅,作為對你忠誠信仰的獎賞。”

匍匐於地的國王喜不自勝。

聖子將被帶回神殿,在神與教皇的跟前受教。他與凡世的一切牽連都於今日了斷,他將不再是誰的子侄,亦不是誰的兄弟——這是不言自明的,甚至無需主教親自解釋,國王哪怕再狂妄上十倍,也不敢自稱聖子的父親。

一條通往教皇寶座的路,在時隔八十年後再度誕生聖子麵前敞開著。根據神諭,他被賜名為希維,神官從流傳下來的零星古語中翻出這個名字,意即為人類守護者。

數月後,聖都的數萬民眾仰著頭,目睹了聖子的受洗。那一日天氣晴朗,繈褓之中的聖子被高高舉起,人們不顧眼睛被陽光灼傷的刺痛,爭先恐後地踮起腳張大眼眶去看。他們信誓旦旦地說,自己千真萬確地看見了聖子額頭上的聖痕。

沒有人不為此而喜悅,沒有人不為此而感激。唯有一人,一個女人,在狹小的房間內低聲啜泣。

她本是卑賤的婢女,是被國王臨幸過的女子,亦是誕下了聖子的母親。可是她尚未親眼得見自己的孩子一麵,就永遠失去了作為他母親的權利。在這舉國上下沉浸於欣喜當中的時刻,她那低沉的哭聲隻有自己聽得見。

十七年後,聖子在成人式過後,正式加入神殿騎士團,披上盔甲,拿起長劍,成為一名聖騎士。按照舊例,他將在騎士團中花上三年的時間,以騎士的身份作戰,磨礪肉身與意誌。

於是在十七歲這一年,聖子生平第一次踏出了聖都的土地,前往邊境滌蕩魔物。

他出發那一天,聖都的人們夾道相送,即使他們不知曉那些騎在馬上的、將麵孔全隱藏在頭盔下的騎士中,哪一個才是聖子本人。

教皇站在高塔上目送騎士的隊列遠去,這正是當年他為聖子施洗的高塔,也是曆代教皇加冕儀式的所在。他沉默地注視著,然後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命運的骰子早已擲出,被神選中的人踏上遠行的征途。

聖子是天神的選擇。若神選擇了一個暴君,那教廷便屬於暴君。若神選擇了一個瘋子,教廷便屬於瘋子。

這畢竟是神的教廷,而非教廷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