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會還政於陛下,那還有什麼顧慮呢?皇族崩塌,陛下搖擺不定的心思,就隻能倒向吳氏子侄!”
日頭西斜得厲害,慕容曉曉的背上越是亮堂,臉上則越是晦暗。左右兩鬢,生出一條清晰明暗分割線,如同將她豎著劈成兩半的刀痕。她看著身旁的枯山水之景,感覺很陌生,眼前還有些恍惚,甚至覺得惡心。
惡心......從未覺得如此惡心過!不知道是這些枯山水讓她惡心,還是當初那個親手締造了這番禪意美景的自己讓她惡心,還是此時此刻已經被劈開的自己讓她惡心。
“我聽你的!”吳有基眼神篤定,麵色也比剛才緩和許多,複問:“事成之後,慕容相需要我回饋些什麼?”
慕容曉曉的耳朵像堵了棉花一樣,吳有基的聲音闖過這團肉眼不可見的棉花,變得窸窸窣窣、時斷時續。
“我隻要你事成之後,還政於陛下......”慕容曉曉忍著頭暈目眩,忍著滿腹惡心,忍著嗡嗡耳鳴,淡定得像個忠臣良相,話也說得像個忠臣良相。
吳有基起身走了,留下慕容曉曉頹然坐在原地。
竹青見客人獨自進了連廊,滿腹疑惑。
“慕容相,我見吳大人準備離開,你不送送他嗎?”竹青一邊朝著慕容曉曉走過去,一邊開口問道。
慕容曉曉的臉已經完全陷入暗影之中,五官模糊一片,難以辨別。
見她不說話,竹青不免擔憂的加快腳步:“慕容相......你怎麼了?”
竹青扶她從行軍椅上站起來的一瞬間,才看清她慘白的臉。
“慕容相......慕容相......”
竹青扶她起來,隻往前走了一步,慕容曉曉就如同死了一般,砰的一聲倒在地上。被她悉心維護了很多年的碎石子們,不再是韻律清幽的水波紋曲線,混亂中磕破她的皮膚,膈進她的肉身。
絳月公主走進臥房時,筱顏正在埋頭斟酌著藥方。
“什麼原因?”絳月公主問。
筱顏略作猶豫,答道:“回稟公主,慕容相是中暑。大熱天的,那地方無遮無擋,挨了日頭曬......”
拿起藥方看過一遍,絳月公主打發走竹青和香榕,複問:“到底什麼原因?”
筱顏回答:“中暑......”
“你覺得,本宮一點醫理都不懂嗎?你開的這是中暑的藥方嗎?”絳月公主厲聲責問。
筱顏被撲麵而來的氣壓鎮住,加之自己本就擔心慕容曉曉身心,便一五一十的將實情講了出來。
竹青端藥進房時,已經過了子時。黎茵雙目暗紅,不知道是夜間熬得,還是剛剛哭過。
“我來吧......”竹青見黎茵手抖得握不穩湯匙,便又湊到床邊。
黎茵背過身去,不忍看見慕容曉曉泛白的嘴唇上溢出黢黑的藥湯。
“她身上磕破的傷口,我已經逐一塗過藥膏。筱顏說,明日若傷口發腫,再喊她過來。”竹青出去前,對黎茵交代道。
門被打開,未被跨過,又被合上。
竹青追問一句:“公主還沒有拿定主意嗎?”
臥房內一片寂靜......
門被打開,又被合上。臥房內隻剩下黎茵背對著慕容曉曉。
夏日的太陽,最為好奇,一刻也不想耽擱,早早便將自己掛上空蕩蕩的天空,射進臥房,迫不及待的查看床上之人是否已死。
慕容曉曉沒有稱了太陽的意,她睜開了眼睛。但她並不是被那顆惡毒的太陽喚醒的,她是被身上七八處傷口疼醒的。
聽到身旁有“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黎茵像是被針刺到一般,坐起身來。
“哪裏疼?”
“到處都疼!”慕容曉曉語氣中透著一股焦躁情緒。
黎茵小心翼翼掀開帛衣,又以輕不可察的動作撩起紗布:“還好......沒腫......”
周身的疼痛,喚醒了慕容曉曉有關昨日下午的所有記憶。
她合上雙眼,在心中默默宣告給自己一個事實:<昨天......我親手殺死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