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皇後喝進兩口洛神花茶，心頭的急火好像確實被澆滅了：“今天怎麼是你親自奉茶過來？司茶的太監呢？”
“老奴是來給娘娘通稟一聲，慕容尚儀之母陳氏前來求見。”
“哦……”吳皇後沉吟一聲，便又低頭喝起了茶。
該由誰來提審慕容曉曉，如何提審，她確實還沒拿定主意。香柯的密報，她並非全然相信。神武軍搜出來的證物，還有那廚子的供言，倒是讓她不得不先把慕容曉曉押在天牢。
隻是這丫頭，實在是自己用得最順手的內閣女官，按照自己以往“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人”的行事風格，還真有幾分舍不得。把絳月公主攆到皇陵去，無非也是想少些幹擾，給自己多留幾天的思考時間。
“那就讓她進來吧。”吳皇後最終還是發話了。
陳氏來到大殿禦階之下，不卑不亢、有條不紊的行了三跪九拜之禮。
吳皇後早就聽說過慕容曉曉的詩書才華是其母陳氏一手教出來的，今日一見，果真不同於宮內其他奴婢。雖然在宮廷勞作十幾載，舉手投足間依舊帶著貴族風範。
“你是為慕容尚儀的事情來找本宮的？是非曲直，本宮自當盤查清楚。”吳皇後先開了口。
“既然神武軍已經在和苑綢緞莊搜出了證物，又有驛站的當差人招供，曉曉被關入天牢，自然不會是空穴來風。奴婢相信皇後娘娘愛惜人才，更明白皇後娘娘一切以朝堂為重。原本是不該來叨擾娘娘的，隻是奴婢偶然得知，曉曉在天牢已經命懸一線，揣度著這並非娘娘的本意，才鬥膽前來求娘娘出手相救！”
“雖然是本宮下令抓的人，但本宮並未下令提審，怎麼，有人敢在天牢對她動用私刑？”
“絳月公主去巡視皇陵之前，安置了妥帖的人留在西都城。正是此人探查到，曉曉雖然未被提審，也未被用刑，卻已經連續數天滴水未進，此刻……此刻已經是生死難料了！”
吳皇後深吸一口氣，皺緊眉頭。思索片刻，她也吃不準是誰想要慕容曉曉的命。
荊王倒是有動機，也許想滅口，好為自己脫罪。但荊王絕對沒有擺布天牢獄卒的能力。魏氏又與大理寺不睦多年。
蜀王就更不可能了，他既無權無勢，又毫無動機。雖然他是慕容曉曉要毒殺的目標，但大可不必自己來報仇。
就連李炯，吳皇後都懷疑了一遍。李炯雖然一直嫉妒慕容曉曉在皇後跟前風頭日盛，但他可沒那麼大膽子。
實在想不出頭緒，吳皇後決定先保住慕容曉曉的命。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內閣女官，隻有自己可以殺，絕不能讓其他人得逞！
拿準了心思，吳皇後對著身邊的高公公吩咐道：“你帶著陳氏去接人吧。”
慕容曉曉距離變成餓死鬼，也許就隻剩下一個時辰了。
最一開始的時候，她覺得單戀一個身邊有摯愛相伴的人，很痛苦。後來，她覺得單戀一個對自己絲毫不感興趣的人，更痛苦。現在，她覺得單戀一個視自己如草芥的人，很不值得。
雨過天晴，囚室內滲進來的水早就沒有了。慕容曉曉躺在潮乎乎的竹榻上，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天牢中本就肮髒破敗，有的犯人死在囚室，獄卒也許兩三天都發現不了。再加上一場暴雨，四處漏水，天牢中彌漫著屍臭味和黴爛味。
失去水的滋養，唯一能吊住慕容曉曉性命的，可能就是這股惡臭。有的時候，不知道哪裏竄來一陣風，攪動囚室內的空氣，餓昏了的慕容曉曉竟然能夠被惡臭味嗆醒。
＜這可能是我在殷朝的最後一刻了吧，不知道這次死過去，是真的就死了，還是會在我宿舍的床上醒過來。要是一場夢……就好了。＞慕容曉曉正這樣想著，虛空漆黑的眼前出現了一片浩瀚的星空。
正當她陶醉在臨死前的美麗幻境中時，數不清的星星開始朝著她緩緩飛過來，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她終於看清楚，這些星星都是字，一個一個的字。清晰的字逐漸變多，她知道了，這是自己穿過來之前修複的那篇墓誌銘。
墓誌銘上的字圍著她上下翻飛，突然間她感覺自己身體懸空，那張竹榻好像已經不在了。大大小小的字，像雲朵一樣聚到一起，托舉著她，拽著她，在虛空的黑暗中飄來蕩去。
再次見到光亮的時候，慕容曉曉仿佛是看見了崔博士，她拚盡全身力氣問出一句話：“我到底應該站哪一隊才能不死？”
一隻溫暖的手迅速捂住她的嘴巴，責怪道：“切莫胡說！切莫胡說！被旁人聽到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