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回來的時候,欲言又止,眼神閃爍,一看就是有心事,我笑了笑:“怎麼?領月例的時候有人給你氣受了?”暗香搖搖頭,吞吞吐吐的說:“不是奴婢,是…有件事,唉,其實也不是事,就是就是…”疏影一打簾子,急步走了進來,“娘娘,聽說君上這次出門帶了個女子回來,疼愛有加,說是馬上就要冊封了。”暗香跺腳:“疏影你怎麼不知道緩緩說,淨惹娘娘煩心!”我一愣,君上回來了?還帶了個女子?我端起一盞茶淡淡道:“無妨,後宮中還怕多一個女人麼?該我的寵愛,丟不掉的。”
關於君上的寵愛,我確實是有倚仗的,深宮日長,閑來便是聽各種閑話,剛進宮時,我雖未受寵,但是自第一次見到了在禦花園中賞花的我,君上就連翻了七日我的牌子,這是後宮中從來沒有過的。各宮佳麗中,容貌我不是最出挑的,性情,也不是最溫順的,但是漸漸的,我就在流言中明白了,君上深愛著自己的義妹妍郡主,卻苦於不能在一起,妍郡主兩年前奉先帝遺旨嫁與了虎賁將軍,不料,虎賁將軍府失火,全府竟無一人逃出,君上痛失良臣和心中摯愛,鬱鬱寡歡,據說我與那郡主長的有五分相似,憑借著這點,君上對我一直寵愛有加。
連著數月不見君上,心中十分惦念,我讓暗香去打聽了這會君上在禦書房,便帶著幾樣精致小點趕過去,禦書房是君上處理政務的地方,按例後宮中人是不能進去的,隻是君上對我偏愛,故早已有口諭,隻要我來,可不經通報,直接進去。
剛進了暖閣就聽見有女子的輕笑:“落水荷塘滿眼枯,西風漸作北風呼。都說這太液湖風景宜人,如今看來,不過如此。”未料房中還有別人,我一腳已經踏入暖閣,想出去已是不及,隻好福下身子:“臣妾給皇上請安。”“唔,臻妃來了,起來吧。”君上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我將手上吃食放在案上,笑道:“聽說君上一回來就進了書房,午膳也沒用,國事要緊,身子也要緊,臣妾做了點荷花酥,梅花香餅,君上先墊墊。”他對我招招手,“臻妃,來,你瞧,這太液池裏一片殘荷,朕這才幾日不在宮中,這內務府竟如此憊懶!”我站在他身側微微遠眺,“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臣妾倒覺得這片枯葉殘荷別有一番趣味。”“滿眼枯荷,衰敗之像,不吉啊,鏟了吧。”我微微一愣,又福下身子,“是臣妾思慮不周了,這就命人收拾幹淨。”說罷,我起身便要告退,他隨意揮揮手,“不急,你先給芮兒安排些下人,她剛剛進宮,難免有許多不便,煩你盡心安排了。”芮兒?這就是君上從宮外帶進來的女子?隻見她一身銀白灑金收腰羅裙,外罩嫩黃色薄紗罩衫,一頭錦緞般的長發隻用一支白玉簪簡單挽起,我細細打量,不由一怔,她長得竟與我見過的妍郡主的畫像有八分相像!隻是,下巴到耳朵之間有一道疤痕,看得出是舊傷,卻也傷的極深,雖已愈合許久,卻仍有些皮肉外翻,看著愈發猙獰,將一個美人兒生生毀了,這樣的傷痕,就算是選秀,也會在第一輪就刷下去,君王的女人,是不容任何殘缺的。我盯著她,不禁微微出神,“那便謝過娘娘了。”她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啊,”我如夢初醒,“不知書房中還有人,臣妾造次。”是朕許你不必通報的,無妨!”我笑吟吟的對著卓芮:“這後宮事務一向是由我打理,妹妹若有什麼不便,盡管告訴我就是了。”她點點頭,轉身到了案旁,“眼下不少宮殿空著,不知君上想安排妹妹在哪個宮裏?承乾宮,翊坤宮,都是寬敞明亮,又離君上的乾清宮最近。”“這個不急,朕自有安排。”君上走到書案前,隨手拿起一張紙為她鋪開,壓平,恍若做慣了一般熟悉自然,我側頭看著君上,因著匆匆回來,他身上隻穿著一件常服,卻仍然氣度不減,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黑眸幽光流轉,隻盯著眼前這一人。“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這荷花過了季便是一片狼藉,不如秋菊,傲視寒風,便是過了季,也不曾吹落北風中。”她提起筆道。我忽然間覺得自己與這氣氛格格不入,低頭福了一福,“君上與這位妹妹許是還有話要說,臣妾這便退下了。”,君上卻道:“不急,朕此次回京,這堆積如山的折子裏,你知道什麼折子最多麼?”我趕緊低下頭:“臣妾怎可妄議國事。”
“不是國事,是後宮之事。”
後宮之事?難道?我眉心一動,故作不解的看向君上。
“還是君後之事,屈指一算,還有三個月,朕就登基滿四年了,朕準備明日告知群臣,三個月後,進行立後大典!”
臻妃退下了,浩軒側頭看著卓芮的字,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那個殺字的最後點,濃墨重筆,力透紙背,“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這詩殺伐之氣太重,配上你這一手行書氣勢恢宏,,倒不像個小女子寫出來的。”
卓芮將手中毛筆隨手一扔,絲毫不在意墨汁濺在案上,“我自然不是小女子了”她嫣然一笑,浩軒瞬間失了神,卓芮踮起腳,伏在浩軒身邊私語,浩軒臉上笑容頓失,臉色變得蒼白。
卓芮漾起更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