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琵琶語敲紈絝(1 / 1)

“得過且過,日夜何曾安坐臥。人生苦短,不早點多多享些清福,老來便要悔恨不及了。”男子雄渾爽朗地聲音從秦樓館內的一間雅箱內傳出。隻是聽說話本裏的瀟灑風流公子哥兒都是這樣想的,個個兒都紙醉金迷,不問家事,不問天下事,隻問美人佳年歲,胭脂醉。

如果說京都開封最風流的莫過於萬俟平羌之子萬俟還,此人流連於煙花巷柳,又善於舞文弄墨,他常在勾欄瓦舍卻又從不去尋常人家的酒肆、茶坊、食店、攤鋪,畢竟那樣的瀟灑快活人哪個不是身邊花團錦簇圍著一群人。

秦樓館內既有可以就歡的“妓”但也有許多“女樂”,換言之,供應的消勞是音樂、歌舞、曲藝,而非皮肉。秦樓館在開封京都算不上是最豪華的但是最為熱鬧的,因為其中魚龍混雜,富貴且好色之徒選上者,如若隻是閑來聽曲子的則賣一杯茶錢而已。

秦樓館內自有頭牌,但聽曲的人倒是最期待那位算不上頭牌的折霜姑娘。算不上是花魁因為從未有人見過她的模樣,並不知道她相貌何如。許多懂音律的常聽其琵琶或泣不成聲或伴音而高歌起舞,有人為聽見她的一闕曲子日日都來,坐著同一個的桌子,一邊聽曲一邊指扣木桌,後來桌子都被扣出了一個坑窪處。

但她鮮少露出真容,見到她無論何時都是戴著一層繡著白梅的遮麵雲煙綺羅紗。

“公子你若想一睹芳容,可太難了。折霜姑娘一從不見朝廷命官,二隻見揚州一帶或者是家中有與江南一帶的來客,三是求見者必得寫一個她從未聽聞過的江湖傳說,她覺得高興了便會回禮。如此呢,折霜姑娘就會送過來一些文人墨客的珍寶典藏,而這其中許多墨寶都是常人在街市甚至是黑市都都尋不到的。”坐在萬俟還身邊的女子軟軟靠在他身上,說著又剝了一個葡萄遞到他嘴裏。

“本公子稀罕她那手上幾張不知真假的字畫?不過是一群附庸高雅人故作陽春白雪的姿態,整出噱頭引人旁觀罷了,隻有蠢人吃這一套。”萬俟還譏諷道,覺得這群無聊之輩真是各個隨波逐流。

“折霜姑娘!”雅間隔壁走來了位白梅麵紗的女子,款款而來。畫堂雅宴。一抹朱弦初入邊。慢撚輕籠。玉指纖纖嫩剝蔥。一曲琵琶悠揚起,不是別的,正是詩仙李白的《將進酒》。

許多聽客立在雅間門外,朝裏麵探出了頭,紛紛猜測雅間內的公子與折霜姑娘的關係,說不定第二日風流公子與妙音花魁的佳話就要在市井間傳開了。

一曲作罷,折霜亦言語間流露出一分譏笑,“詩仙太白曾言‘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今日公子仿李太白瀟灑不顧人間,太白有沒有故作姿態附庸風雅,公子您又是否附庸了太白之高雅?”

萬俟還端著桌上那杯酒一飲而盡,故意“咳了”幾聲,一副無辜模樣的樣子:“姑娘何故出此言?在下可不敢妄想能將自己與詩仙相提並論,遑論對他煙雨不遜?”

“哦?”折霜揚了揚眉,仿佛聽到了十分好玩的笑話,“公子器宇不凡,又是這樣灑脫自在的人竟然心裏也是有敬畏之心的。”

“姑娘半遮麵,又有一手好琵琶,就是嘴太毒,說這是誇在下自在無所念掛,實則暗諷在下自負又目中無人了。”身邊的厚施脂粉的女子用胳膊肘輕輕推了屋內另一個陪萬俟還飲酒作樂的公子。

“公子善內省,小女子自愧不如了。”折霜福了福身,向門外走去。

屋外陽光明媚,暖陽照進屋內灑落在折霜的包發和如雲煙般的羅裙,雅閣宜燒香點茶,掛畫插花,寒梅清香如香霧般繞雲鬢,她忍不住回頭看了萬俟還一眼,眼中有一絲嘲弄。

十年後的萬俟還或許會不禁感慨,自己從前愛喝清影烈酒,愛溫脂粉濃香,隻是有一日突然不愛了,倒也不是酒和胭脂的錯,也不是他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