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熹二十九年的正月,整個大齊還沉浸在年裏的熱鬧氣氛之中,而一輛馬車從京城之中緩緩駛離,向著雲州的方向而去。
對於夏侯家二房叔公的意思,沈月晗那叫個感激涕零,光說是開春祝八十大壽,想請夏侯昊回去一點,就足以叫沈月晗歡喜了。不為別的,年裏宮中設宴次數也多,每每進宮,看著皇後的臉,愛恨交織快要將沈月晗逼瘋了。現在可好,眼不見,心不煩。
從正月初五向皇帝告了假,夫妻二人便出了京,一路半走半停的走了七八日,年味也漸漸淡了。隻是兩人都是秉承著“有她/他在,何處都為家”的心態,一路也是歡歡喜喜的。
馬車外人聲漸漸沸騰,料想也是進了鎮甸,掀開窗簾向外張望一眼,城門巍峨,上麵用蒼勁的筆觸寫著“雲州”二字。
“這就到了?”死活磨著自家父皇說要“醜媳婦去見公婆”的小帝姬不免也是訝異,接連做了兩輩子路癡,也不指望能記住什麼路線,轉頭看著身邊的夏侯昊,“如今進了雲州地界,想來也是不遠了。”
夏侯昊坐在她身後,張望片刻,才笑道:“還有些距離,今日傍晚約莫能到。”
“傍晚就能到?”沈月晗問了一句,忙不迭整理起自己來。作為一個小輩的媳婦兒,她也懶得跟夫家擺什麼帝姬的款兒,況且帝姬什麼的,這身份對付惡人沒錯,但做什麼要跟自己人擺譜?
夏侯昊見她如此局促的模樣,伸手將她抱在懷中,在她耳邊低低的揶揄:“做什麼這樣莊重?連見了我也不曾如此。”
沈月晗聽他話中隱隱透著醋意,撥開他的手:“你倒是奇了,旁的不曾醋,如今我去見你家長輩倒是酸起來。”
“我瞧著你待他們比待我好。”他低笑著,黝黑的眸子隻瞧著自家小媳婦,其中酸意顯而易見。沈月晗見平日極為豁達的夏侯昊此時竟然跟個小姑娘似的,也是得意得很,笑嘻嘻的:“等我生了猴子,你還得靠邊站。”
不是誰說了麼?一家三口外加一隻狗,排第一的是娃,第二是媽,第三是狗,第四才是爹。
夏侯昊眯著眼,看著她,隻是笑而已。沈月晗忽然覺得一股子寒意從腳底升騰起來,自家夫君可是個死腹黑,一個不小心被他記住了……
隻見沈月晗滿臉堆笑,縮在他懷裏:“昊哥哥,好夫君,你不是連自己猴子的醋也要吃吧?”
夏侯昊低頭看著懷中笑著的人兒,柔聲道:“不會。”沈月晗方鬆下一口氣,又聽耳邊壞壞的聲音,“若是個兒子,也不一定。”
沈月晗立時無語了。
馬車在夕陽之中緩緩穿行過了雲州城,行了不久,便停在一處大宅子前。見馬車停下,門口的家丁忙轉身進去,又朗聲叫道:“老爺,大爺回來了。”
被“大爺”這稱呼給雷到了的沈月晗賴在夏侯昊懷裏笑得跟什麼似的,饒是被夏侯昊拍了拍背,才強忍著笑意,跟著下了馬車。
麵前是一處五進五出的大宅子,門前兩座石獅,分外的威嚴,匾額上“澤安府”三個字蒼勁有力。因著也是夏侯家的,雖不及定國公府有名,但“澤安”二字,正是對夏侯傑功勳的肯定。
沈月晗站定,便見有人從中迎了出來,那人看起來約莫四十歲上下,分外穩重的模樣:“可是來了。”轉頭,看著夏侯昊身邊的沈月晗,肅斂了神色:“臣見過純儀帝姬。”
夏侯家世代皆是為官,二房雖是不及長房承襲定國公的爵位,但也絕不是什麼草包。眼前這位雖不知是官位如何,沈月晗也忙不迭虛扶一把:“不必多禮。”
夏侯昊一壁扶起,一壁介紹道:“這是二叔夏侯宜,如今的雲州通判。”
“二叔。”既然是長輩,沈月晗也願意當個乖乖巧巧的侄兒媳婦兒,喚了一聲。夏侯宜愣了愣,應了一聲,笑道:“總站在門口說話也不是好的,快請進就是。”
一路領到了正堂之中,澤安府雖是大,但終究是比不上定國公府,更別說帝姬府了。主位上坐了一個胡須花白的老者,雖然蒼老,但雙目之中精光閃現,大有點“老奸巨猾”的感覺。而後則是數位與夏侯宜年歲相仿的男子分立左右,然後則是貴婦人打扮的,再有一串與夏侯昊年歲相仿的男男女女,竟是站滿了一屋子。
沈月晗頗為訝異,看著這些人,忽然就含了笑意,低低道:“你們家人好生多。”說罷,狡黠一笑,忽然就慶幸起自己沒有密集恐懼症。
老爺子見夏侯昊與一個女子並肩而入,料定那就是沈月晗,起身領著滿屋子的人迎出去,行禮道:“純儀帝姬金安。”
沈月晗自幼長在皇宮之中,什麼沒有見過,但這麼多人同時向著自己行禮,還是怵了怵,上前扶起老爺子:“叔公何必如此多禮?”又朗聲道,“各位請起吧,我既然嫁了夏侯家,自然就是夏侯家的人了,不必執些虛禮了。”
她雖這麼說,但夏侯家的人還沒蠢到就上去叫“侄兒媳婦”“侄孫兒媳婦”了,畢竟君禮可在親禮之前。當下笑道:“多謝帝姬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