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狂篇(4)(1 / 1)

曰:“清易令達。”

“阮思曠何如?”

曰:“弘潤通長。”

“袁羊何如?”

曰:“洮洮清便。”

“殷洪遠何如?”

曰:“遠有致思。”

回答得真是精彩繽紛,雖已說了自己與許掾的較量,我還問:

“卿與諸賢掩映,自謂何如?”

答曰:“才能所經,悉不如諸賢;至於斟酌時宜,籠罩當世,亦多所不及;然以不才,時複托懷玄勝,遠詠老莊,蕭條高寄,不與時務縈懷,自謂此心無所與讓也。”

我忍不住,繼續問:“卿謂我何如?乞道其詳。”

孫曰:“軒渠磐礴,憨孌無度,幸毋巧累,切忌俊傷,足下珍重,我醉,且去。”

於是撫掌相視大笑,梁塵搖落,空甕應響,盡今夕之歡了。

如此一路雲遊訪賢,時見荊門晝掩閑庭晏然,或逢高朋滿座詠觴風流,每聞空穀長嘯聲振林木——真是個幹戈四起群星燦爛不勝玄妙之至的時代。

溫太真者,自亦不凡,世論列於第二流之首,當名輩共說人物第一將盡之間,我見溫屏息定眸,慘然變色——足知這種競“比”的風氣之莊嚴淋漓,正是由於稍不相讓,才愈激愈高,愈澄愈清。神智器識,蔚為奇觀,後人籠統稱之為“魏晉風度”,而“酒”和“藥”,是否能怡情養性益智輕身,恐怕是次要的引證,或者是反麵的解釋了。

旅行結束,重回二十世紀末的美利堅合眾國。

紐約曼哈頓五十七街與麥德遜大道的交界口,一幢黑石表麵的摩天樓的低層,巨型的玻璃牆中,居然翠竹成林,紳士淑女,散憩其間。我燃起一根紙煙,凝視青篆嫋嫋上升,心中

祭奠著嵇康,“興高采烈”,本是評讚嵇康的獨家形容詞,他的“聲無哀樂論”,他的“鍛工雕塑”,是非常之現代性的,而我,不過是一介忘了五石散而但飲咖啡的古之遺狂而已,就算是也能裝作旁若無人,獨坐幽篁裏,明月不來相照了。

若論參宰羅馬,弼政希臘,訓王波斯,則遙遠而富且貴,於我更似浮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