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2 / 3)

你不認為我是個壞女人嗎?連父皇都那樣看待我,他不,你不是。你隻是一個需要保護的小妹妹。你那麼容易受到傷害,而我卻隔你千裏萬裏。三哥,我愛辯機,我們相愛很多年。可父親怎麼能就那樣把他殺死呢?那就等於 是殺死子我。其實我已經死了。我活著就如同是死了。在所有人的眼中我早已是活著的死人。人們汙辱我恥笑我,把我當作淫亂的象征。不再有原先的那個高陽公主了。她已經死去,已經被皇室拋棄。

怎麼會呢?你不要胡思亂想。你不就是原先的那個高陽公主嗎?你不是就在這裏,就在我的身邊同我講話嗎?我不是緊抱著你的嗎?你不要哭了,也再不要去想那些難過的事。我們兄妹難得相見應當快樂。你抬起頭,看看我 ,好好看看你的三哥……

高陽仰起她的臉。

恪用寬大的手掌抹去高陽滿腮淚水。

高陽久久地凝視著吳王。然後她問他,我還漂亮嗎?

恪說你當然漂亮。比從前還漂亮。你這樣問我,讓我想到了你小時候。那時你隻要一見到我就會問,我還漂亮嗎?是不是這樣?你還記得嗎?

高陽伸出她細長的手去摸恪的臉。

她抬起腳跟去親恪臉頰上的胡子。

高陽說,你這麼多白色的胡須。白天在太極宮我就看見了。那些金色的胡子閃著光。我很心疼。我想我們都老了。你也不再是當年那個揚鞭催馬的年輕王子了。

當然。恪說,畢竟已經十幾年過去。我現在的心態也很乎和了。

不再想當皇帝了?那可是你從小的夢想。

吳王說,我早已沒有了當年的抱負和野心。我想是江南的陰雨洗刷了我性格中的暴躁。我慢慢地覺出那皇帝的位於本不是好坐的。你看李治踩著多少人的屍骨才爬上那血肉築成的高位。父皇亦是如此,他要在那玄武門前親手 殺掉他的兄弟。我實在是早已經厭倦了這手足之間凶殘的殺戮。皇帝的位子就那麼重要嗎?苟且於江南一方又有什麼不好?我現在隻剩下一份陰濕的心情了。我隻是憐惜九弟,他天性善良,對我們眾多兄弟姊妹也很仁義。我 擔心他並不能將這大唐的天下坐穩。現在是那個長孫無忌外戚逞威,獨攬大權,一言九鼎。李治全被他控製了,而他對我們這些皇子又深懷著戒備和憎恨。所以我隻想走得遠遠的。遠離這血淋淋的是非之地。京城對於我凶多 吉少。長孫無忌隨時都想拿我開刀。我看穿了這一點。我也無意於皇權。此次回長安純為服喪,待父皇下葬之後,我立刻就會離開。

可是三哥,倘你再遠走,我在這偌大的長安城中就真的再沒有一個親人了,我就真的是孤零零了,我們也許此生就再也不會相見了。

那怎麼會呢?你不要說這樣的話。我會常回來的。我的母親還在長安,他們沒有理由不讓我來探望。再說,我還有你這個需要惦念的小妹。

你答應我,別馬上就走。讓我們多在一起呆一些日子。你答應我。答應我行嗎?三哥。

高陽又向恪伸出她的雙臂。

恪便再度摟住了高陽。那是他作為兄長的一份真誠的情懷。他沒有講話。他隻想用他的動作表達出他的許諾。他緊摟著高陽就是想讓高陽知道,他仍然是喜歡她的,而且他畢生都會喜歡她。

然而,在情感上回到童年時代的吳王卻慢慢地覺出了高陽柔軟的身體在他臂腕中的那輕輕的顫動。

恪很驚異,也很震動。恪作為一個成熟男人很快就感覺到了那顫動的暗示。他懷中這個女人已經不再是他童年時的妹妹而變成了一個淒豔美麗的、正在欲望著的女人。恪一時很惶惑。他不知他此刻該怎麼辦。他是該推開這個 女人,還是更緊地把她摟在懷中?他不知道高陽此時此刻需要的究竟是什麼。他就站在那裏。他的所有的動作依舊。他依然緊抱著高陽,任憑她在他的胸前在一個離他那麼近的地方呻吟著顫抖著扭動著。

然後他聽到高陽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說話。她問吳王是不是還記得他們小時候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時光。是不是還記得她母親死後的那個晚上,她是怎樣哭著跑進恪的房間。那個晚上她是怎樣地傷痛,怎樣地就睡在了恪的床上。 而恪卻逃走,她一個人被孤零零地留下。她哭,哭著便睡著了。而她清晨醒來,身邊依然沒有恪。她回到母親那偏僻而長滿了衰草的小院。然後,然後在不期的時刻,恪騎著馬來了。他把她帶走,帶到長安城外那茂密的叢林 中。在那林中的綠地上,他吻遍了她的全身。然後,恪將他的那全部的欲望噴瀉在了她的身上、臉上、胸膛上。那充滿了力量的彎彎的弧。像乳白色的虹,在午後斑駁的陽光下閃著奇異的光……

她問恪是不是還記得這所有的情景。

恪已經身不由己,他隻能是更緊更緊地抱緊她。

高陽繼續在恪的耳邊說,你還記得這些嗎?那時的你是那樣的年輕那樣的精力充沛。她說是你撫慰了我。是你把我從深深的喪母的悲傷與惶惑中拯救了出來。用那堅挺的欲望。還有那白色的虹。從此她害怕極了又渴望極了。 從此恪便成為了她心中唯一的白馬王子唯一的青春的偶像。然而她卻不能夠同恪在一起。他們甚至斷絕甚至天各一方杳無音信。於是她便開始了尋找。永無休止地尋找。她隻想尋找到一個恪一樣的男人。但恪那樣的男人天下 隻有一個。隻有恪。恪是唯一的。命中注定她找不到。她絕望。她是那樣想念著早巳遠赴吳國的那個與之心心相印的哥哥。她覺得她被父親嫁到房家就等於是把她扔進了人間地獄。她徹底絕望了。後來幸虧有了山林中的辯機 。他盡管不是恪但他也是個出色的男人。她愛上了他。那麼刻骨銘心的愛。她終於感到了幸福。他們甚至有了孩子。但是,宗教奪去了辯機的精神,而後來,父親竟又奪去了辯機的身體。她還有什麼賴以支撐的呢?

高陽在恪的懷裏這樣述說著。

她很坦然也很直率,因為她知道她對麵的這個男人是恪,是她無論說出什麼都不會怪罪她疏遠她指責她傷害她的男人。

高陽說,我真正崇拜和傾慕的男人在此世間隻有兩個。一個是那已經死了的父皇,另一個就是你了。白天我在殯宮裏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被震驚,因為我恍若看到了那個當年的父皇。你們是那樣地相像。我被你摟在懷中的 時候,就仿佛是被他摟在懷中。那感覺讓我不寒而栗。我是那麼害怕。我恨他。我是恨不能殺了他的。他給了我那麼多生命的痛苦,難道那也算是他對我的愛嗎?

在這酷熱的夏季的夜晚。

李世民的遺體就停放在不遠的殯宮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