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機是在被關押的牢獄中接到那亡命詔書的。
在行刑前的晚上,他又被關進死牢。
他拖著沉重的鐐銬,一步又一步地向死囚的牢房走去。他文弱書生的軀體似乎無法承受那鐵鐐的沉重。他於是走得很慢。但他很鎮靜。其實他早就預料自己必死無疑。
死囚的牢房很小,很深暗。
辯機靠在那陰濕的壁上。
他穿的衣服很少,胸膛裸露著。
在生命的最後一個夜晚,在不見天日的牢獄中,辯機想了很多。他想他為什麼會走到今天的這一步,為什麼會成為被鎖銬的階下之囚。他還很年輕。前途無量。他本不該死的。他的三十幾歲的生命在這塵世間匆匆走過,轉瞬 即逝,這都是為了什麼呢?
那個女人?
是的那個女人。那個女人一直在騷擾他。永不停歇地騷擾著。她不肯放過他。她追逐他。很多年她一直盤踞在他的生活中。離他那麼近和他那麼親,成為了他想甩也甩不掉想忘也忘不掉的那個親人。然後他愛她。他別無選擇 他隻能愛她。很多年她就始終那麼明媚豔麗地照耀著他。他不知道,在此之前她也如太陽般照耀過她的父親,照耀過那麼闊大而陰冷的太極宮。她就那樣無可抵禦地走進了他本很清白的——而且如果沒有她——今後也會很清 白的人生。
辯機靠著那冰冷的牆,他總是銘記著九年前那個黃昏時發生的事。他總是禁不住回憶。他覺得他是不是去死,那個傍晚都是很動人的。那女人牽著他的手。那是他第一次觸到一個女人的手。那麼柔軟而細膩的。她被晚風吹得 抖動的身體,像山林間晚風中飄浮的一片樹葉。辯機在她的請求下不能不去抱緊她。那也是他平生第一次那麼接近一個女人的身體。那麼快地。像他生命中的一個閃電。他在抱住了那身體的時候聞到了那肌膚中散發著的馨香 。他在抱緊她的那一刻覺得周身的欲望都在向上湧。那也是第一次。然後,那女人要他吻她。他吻了她嗎?在那片山林之中。他吻了她。那也是第一次。他吻了她冰涼而柔軟的嘴唇。他至今仍記得那甜絲絲的感覺。然後,他 觸到了公主的那更加柔軟的舌頭。他們的舌頭攪在了一起。那仍是第一次。他們在這樣親吻著的時候,他隻能是更緊地抱住她。他已不再能控製他跳蕩的欲望。他很粗魯。他發瘋地吻著公主的嘴唇公主的眼睛公主的脖頸公主 的胸膛。然後在黃昏的暮靄中,他向下透過公主開得很大的衣領看到了那堅挺而豐滿的乳房。那乳房高高地聳著,朝向他,然後他被震撼。依然是第一次。他彎下腰去,他親了那乳房。他拚命地吸吮著。不顧一切地。他覺出 了公主在他懷中的扭動。那麼投入地。他記得公主不停地說著,親我親我。別離開。別停下。然後他便不停地親她親她,他也不能夠停下來。他覺得公主吊在他脖子上的那兩條胳膊慢慢鬆軟。公主大聲地喘息著動人地呻吟著 。她說,太好了。他清楚地記得她不停地說,太好了,太好了。然後她徹底地倒在了他的懷中,那麼輕柔地,他們飄浮了起來……
難道怪那個黃昏嗎?
辯機想,不。那麼又該怪誰呢?是誰把他們帶到了這個不幸的今天?或者,應當怪那個無能的房遺愛?他本是高陽公主名正言順的男人,卻將自己的妻子拱手相讓。他名為高陽的丈夫,而實為公主的奴仆。公主雖是他的妻子 ,但更是天子的女兒。他對天子的女兒隻能是百依百順。房遺愛一生中最大的悲哀應當說就是娶了高陽這個出身顯赫的女人;而他辯機的悲哀呢?也恰恰是他成了這出身顯赫的女人手中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