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王平時看起來不大靠譜,但其實是個會為江山社稷認真操心的人。
所以他明明可以當個閑散王爺,卻總是奔波於災情最嚴重的民間各地。
此外他既是競宗的親叔叔,又是禦夜的表兄弟,於是一肩挑起兩大權力體係的平衡杆,還經常在中間充當商量事的傳聲筒。
“現在時局動蕩,咱侄兒特別擔心你的安危,想讓你回京都坐鎮聖殿,不要老是行走於民間,既辛苦,也不安全。”
英王開口,很親近地把競宗說成“咱侄兒”,顯得在他眼裏,君臣尊卑是得往血緣親情後麵排的東西。
禦夜把杯子擱在桌上,眉目不抬,神色淡淡。“我既然是統率天下解離師的聖主,那率眾鎮壓心災便是我的職責,你讓他盡管放心,我沒那麼容易死。”
禦夜一派從容淡然,英王卻不由皺了眉。他拍了下桌麵,故作生氣地說:“就你能耐,可你老師韓修不比你能耐?結果呢?”
燭火掩映下,禦夜垂著眸,食指指腹摩擦著茶杯細膩的瓷釉。
他半晌不語,似乎對英王的話並無感觸,直到燭火火星子迸濺,在昏暗的小屋中躍起乍然的驚動。
“我會找到害死他的真凶。”
他語氣平靜,但話中內容卻驚的英王睜大了眼。“真凶?什麼真凶?”英王又茫然,又震驚。“據我所知,他並不是被人所害,而是……”
“我知道。”禦夜打斷英王的話,“我知道他是為了化解那場滅世心災,耗盡心神血氣,力竭而亡。”
英王才又放鬆下來,皺皺眉,有點埋怨,說:“嚇我一跳,你既然知道原因,怎麼還說要找什麼真凶?”
禦夜微不可察的搖搖頭,顯然在否認英王的說法。“他決定赴死之前,什麼都沒有告訴我。”
禦夜平淡的麵容下透著不可磨滅的執拗,英王眼底湧過一片憐憫,哀歎說:“他那種性格,做那種決定怎會告訴旁人?別說你當時還年輕,就算是我,他都半點消息未曾透露……”
提起韓修之死,英王神色黯然凝重,乃至雙手都不由攥成了拳頭。
豁達開朗如英王,這是在他身上極少看到的一種情緒表達。
不過他並沒有過分沉浸於傷感,很快抬頭看著禦夜,眼神嚴肅又有些緊迫。
“我此來,還有一事要告訴你。近來民間各地多有怪事發生,導致流言不斷,對時局十分不利。”
禦夜微抬眸子,問:“什麼怪事?”
“死者魂歸、亡人複生。”
簡明扼要的八個字,卻透著令人悚然的寒意。
英王歎了口氣,眉頭緊皺了起來。“雖然我沒有親眼見到死人複活,但是一路至此,卻已聽聞許多流言。”
禦夜未語,靜靜看著英王,等他繼續往下說。
“流言稱心災不是災厄,而是天降福祉,所有死於心災之人都是天選者,隻要仔細保存遺體,至第七日,他們就會醒來。”
禦夜緩緩挺直一些腰背,兩臂環抱,眉頭也微微皺了。
“死於心災者,不僅遺體,就連生前親近之物都必須盡快火化,否則別說七日,就算兩三日,都有可能禍延旁人。”
“對啊!”英王一拍大腿,氣不打一處來。“可百姓愚昧,偏偏就是有人聽信這種禍國之言,不僅私藏遺體不配合火化,甚至形成小股反抗勢力,責怪解離師焚毀遺體乃是斷送他們親人回歸的機會。”
明明解離師為了保護百姓前仆後繼,結果卻被歪曲事實、惡意中傷,這換了任何人,大概都要生氣憤怒。
可禦夜卻很平靜,略作思索後,對英王道:“火化杜絕心災蔓延,此法沿用已久,民怨無端而起,怕不是百姓愚昧,而是有心人刻意煽動。”
英王大半輩子見識過不少城府算計,對於煽動民意自然不陌生。
但他還是十分懊惱鬱悶,沉著一張怒其不爭的黑臉。“幕後黑手我自然會調查追蹤,不過百姓愚昧起來也著實叫人心寒,若我坐在你這個位置,早就氣的回歸京都,眼不見為淨。”
看他氣鼓鼓的樣子,禦夜卻淺笑調侃:“又沒人攔著不讓你回。”
英王嘴裏嚷著眼不見為淨,行動上卻不見絲毫逃避,在民間各處跑的不比禦夜少,可見,實在是嘴硬心軟的一個人。
在他們一來一往地交談過程中,韓修意識隔著沉雨的軀殼,將一切悉數聽聞。
雖無法切實參與其中,但他卻是越聽越心驚。
這一切是發生在他死後第七年的事,而按係統推算,卻是禦夜遭逢大劫的關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