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年春闈,賈蓉同著國子監的一幫子學生一同入了會試,雖沒得了會元,但也成績優秀,在前五十名裏頭。等到了殿試,果然中了二甲第三十五名,皇帝欽賜進士出身。消息傳到寧國府裏,賈珍喜得渾身發顫,當即令著底下人出去開擺流水席,賈敬知道兒子多年心願終了,於是笑道,“這會子名正言順的,至親好友的都招呼著罷。”賈珍親自接了賈蓉回來,休息了一日,賈敬又問起孫子往後打算。賈蓉如今是進士,要麼接一場去考庶吉士,要麼尋個外放,雖是品級低,但是熬著年頭算,將來發展得好,做個三品大員也能趁得上。賈敬見孫子形容消瘦,知道這些年讀書是下了苦功夫,庶吉士雖好,但是孫子天賦有限,年紀又長,去了翰林院裏那種地方,論資排輩恐怕吃虧。賈珍卻是無可無不可,嫡長子而今已經超越自己數倍,無論將來做些什麼,都是錦上添花。隻聽賈蓉說道:“正是托了老爺的福氣,孫子才能殿試提名,往後倒不如同著子修一樣,出外做個父母官正經曆練一番。”賈敬聽了,正合自己心意,便笑道:“這樣也好,庶吉士不考也罷,過幾日去吏部遞個帖子,隻說你要選外放,咱們家如今不缺銀子也不想著逞官威,隻把老祖宗留下的功勳守好就夠,所以也不等著你揚名立萬,選個舒服的地界兒做做官,長點見識罷了。”賈蓉連連稱是。
因與胡家的婚期本來就定在出榜之後兩日,也是眾人商量過的,怕的就是賈蓉出京任職,但沒得耽誤人家姑娘。所以尤瀟瀟早在開年之後便洋洋灑灑布置起來,到了成親當日,因著金榜題名、洞房花燭二喜連台,寧國府裏接來送往,便好熱鬧了一番。過了十日,吏部送來消息,讓從江西興國、江蘇南通、山東即墨、河北保定四地選一處,賈敬瞧了,不由笑道:“親家大人果真是使了勁的。”然後指著河北保定說道:“就是這裏,離著京城近,又是京畿要道,往後都有你嶽父庇護著,凡事明白。”賈蓉自然應好。賈珍見了連忙叫尤瀟瀟備厚禮,說自己要去胡家瞧親家,尤瀟瀟見他這般急躁,不由笑道:“這裏頭的事兒可意會不可言傳,同榜這些能有幾個同我們蓉哥兒這樣好運的?你這樣大張旗鼓的,卻讓親家為難,倒不如我走一趟,正好他們家少奶奶有孕,是個好由頭。”賈珍停了便道:“你想的妥當。”因著十五日之後就要去保定上任,尤瀟瀟知道胡氏此時正打點行李,便列了單子打發歡顏去庫房備藥材去,然後一一查驗過才往胡氏那裏送去了。胡氏嫁進來時間雖短,但心裏是極明白的,見婆母不是愛為難人的,況且賈蓉又囑咐過她,於是接了箱子,連忙往馨瀾院給尤瀟瀟道謝。尤瀟瀟笑道:“你來了,我還要問你一聲,你這會子身邊可否帶了積年的嬤嬤?”胡氏不由麵上一紅,低聲道:“媳婦的乳母一直跟著呢。”尤瀟瀟點了點頭,道:“這就好,怕身旁隻有丫頭們倒耽誤了事。你若是有了信兒,便及早打發人往家裏說一聲,咱們家有兩個媽媽是極得力的,我原想著你若是身邊沒有,倒是現在就跟了你去,既然你乳媽媽伴著你,就不必讓她們早早過去,反惹的你不自在。”胡氏聽她體貼,心中不由感激,於是婆媳說了一番話便越發親熱起來。到了賈蓉臨行之前,他特地去了一趟馨瀾院,尤瀟瀟聽說他來見自己,心裏不由有些詫異。
賈蓉進來先跪下磕了一個頭,尤瀟瀟忙叫歡顏等攙扶起來,笑道:“蓉哥兒,你有事便說,忽然行這大禮做什麼。”賈蓉笑了笑,從懷裏掏出一遝子契約來交給歡顏,尤瀟瀟接過來一瞧便是明白了,正是賈蓉生母的嫁妝莊鋪,原是在成親當日她親手交給胡氏的。賈蓉說道:“我們這一去沒個三五年也回不來,鋪子裏頭的事自然鞭長莫及,求著母親給照看著,若有管事不合適,盡管換了就是。”尤瀟瀟自嫁入寧國府,對著先夫人的嫁妝從來沒有插手過一回,到了賈蓉成親便給了秦可卿打點,到秦可卿去了,賈蓉又出去念書,賈珍才把鋪子交給尤瀟瀟。她深知其中利弊,凡事也不逞能多才,隻年底查一回帳,給賈蓉存著銀子就罷了。到了胡氏進門,自然要轉給媳婦手裏,見了賈蓉這般,她不由笑道:“即便是走了,京城裏也不是不留人……”賈蓉忙道:“母親的鋪子繡坊銀樓在東西大街赫赫有名,隻求著母親給重新選個管事,以後也好給孫子多留一些銀子。”尤瀟瀟方才明白賈蓉的打算,便笑道:“好個蓉哥兒!竟是把主意打到這裏來了!”賈蓉便笑道:“求著母親體諒,兒子自然不能白讓母親操勞,一年裏頭給荇哥兒兩分利,母親瞧著可好?”胡氏是個精明人,拿了先婆婆的鋪就查賬,自然瞧出得利太薄,隻是裏頭有些管事是賈珍派下來的,他們做小輩的不敢駁,於是跟著賈蓉商量,趁著去保定,索性跟著尤瀟瀟將話說開,求著她幫忙掌事,到時候分些銀子給幼弟,堵了眾人嘴又各自得利。尤瀟瀟聽賈蓉這般說了,也知道那些個鋪子其實位置還好,隻是經營不善,他如今隻是求著自己管管事,一年給出兩分銀子,自己倒也不吃虧,於是笑道:“既這麼著,我便應下來,隻是等你們回了京城,我便是撒手不管的。”賈蓉見了她應了,不由大喜,躬身謝過不提。尤瀟瀟等著他走了,才對著歡顏笑道:“瞧瞧,你小蓉大奶奶是個很明白的,知道舍小錢賺大利的,往後這府裏交給她,必會興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