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那是一個夏天,有一個少年在北京的四合院裏畫了一個圈。
對於十七歲的雲若楓而言,拿樹枝在地上畫圈這樣的遊戲未免幼稚了一些。
雖然他隻有十七歲,但他性格格外的沉著冷靜,總被別人取笑是未老先衰的小老頭。但今天,他的舉動卻格外的浮躁。
雲若楓出身普通,父親有一個坐辦公室的閑職,母親在一間小公司作會計。這樣的家庭條件,在號稱一腳踩到三個副師級幹部的北京城,就顯得有些寒酸了。
這間四合院住著七八戶人家,院牆已經顯得有些殘舊。不過如果是盛夏傍晚,搬一藤椅,院中納涼,倒也有些古樸閑適的味道。
現在是上午十一點,夏日的陽光已經越發的猛烈,但雲若楓並沒有回家裏吃幾塊西瓜消暑,而是有些焦噪的靠在院中最茂盛的一棵槐樹下。
院中雖沒什麼景致,不過那邊也有一口人工井,幾棵柳樹在夏天柳絮紛飛,仿佛歲月翻轉的流蘇,也有些古意盎然的詩家境界。
雲若楓並沒有留意院中的景色,而是緊盯著院門旁釘在牆上的十來個小盒子。這些小盒子五顏六色,來自不同的報館。院裏七八戶人家訂的不同報紙,每天早上都會通過送報的塞到不同的盒子裏。
原本雲若楓的家裏是沒什麼閑情逸致訂報紙的,再加上雲父本就是坐辦公室喝茶看報紙的閑職,所以可以不時的把單位中的報紙帶幾份回家。
但今年夏天,雲若楓要參加高考,雲母聽說有幾家報紙有半年的高考專刊,雖然雲若楓聲明並不需要,但雲母聽到那些名師指點,高考方略,應試指導這樣的大名頭,還是一口氣訂了幾份報紙,還分別按日期裝訂成冊,可憐天下父母心。
雲若楓倒是不信名師指點的那一套,隻是偶爾看看某主持人被海扁,某女星被富婆掌摑這樣的娛樂版八卦而已。
今天,他盯著的就是十幾個盒子中,一個墨綠色的大盒子。
今天,改變他命運的錄取通知書就會被郵遞員投到這個盒子裏。
其實在1999年的北京。電話聲訊台查錄取情況的專線早已開通,但雲若楓在前不久其他同學趨之若騖而又惴惴不安的查分的時候,他卻格外的淡定從容,因為他隻填了一個誌願,顯示他絕強的信心。
他本以為自己可以一直這麼冷靜麵對,但他終究隻是個十七歲的少年,對於貧苦出身的他來說,或許,來自清華的通知書,是改變他命運的天梯。
沒有幾個頂天立地的豪傑在麵對人生轉折點的時候,還能夠麵不改色,何況,他終究隻是個十七歲的少年。
“叮…呤…”老式二八式自行車那熟悉的鈴聲傳來。自行車在院門前刹住,送報的並未下車,隻是一隻腳支撐著地麵,熟練的把一份份報紙插入不同的盒子裏。
他的動作穩定流暢,一份份報紙和信件有條不紊,畢竟對於他而言,今天隻是所有工作日裏的平凡一天而已。
雖然他身材夠高,不過二八式自行車還是過於高挑了一些,他支撐地麵的腳完全踮起,才能維持身體的平衡,踮起的腳和低梆的老舊皮鞋顯出了米黃色的花襪子,襪子上已經布滿了灰塵和細小的破洞。
雲若楓也不知道自己這時候為什麼會注意到送報人的花襪子。在他原本的設想裏,通知書一到,自己一定會風馳電摯的飛奔過去,拆開就看,然後就是仰天長笑的猖狂抑或俯身哭泣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