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趙姨娘得了彩雲的密報,先是呆坐半晌,眼淚就慢慢流了出來,跟著拉了彩雲的手,哽咽地說:“多虧你來告訴我,否則隻怕到了三丫頭走的那一天,我這做親娘的還蒙在鼓裏。”
彩雲忙把帕子塞給趙姨娘,軟語安慰她:“姨娘也別這麼說,三姑娘未必就選上的,我悄悄地來告訴姨娘,也是想姨娘事先求了老爺,好歹托些門路,才更穩妥些。”
趙姨娘更加感動:“好孩子,這一大家子的,也隻有你不勢利眼兒,還肯記著我,我那兩個的親生的,隻怕連你一半的心都沒有。”
賈環正坐在一旁,就著燈下拆解九連環,聽了這話,大不以為然,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反正三姐姐一向跟你不親,她被選中了,你也不少什麼,反而撈個郡主親娘的名分,沒準那些下人,倒不敢給你勢力眼了。”
趙姨娘聽了這話,氣得蹦起來,在賈環肩上邊打邊罵:“好歹你平時爭氣些,老娘也不至於這樣被人看低!如今你親姐姐要被送到那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地方,你心肝叫狗吃了,隻管說風涼話!”
賈環也一麵躲閃,一麵回嘴:“要不要送三姐姐去選,是老爺太太說了算,你隻管有本事打我,能打出什麼來?”
彩雲見母子鬧了起來,趕忙過來勸解,不住地說:“姨娘千萬別氣,三爺說的未嚐不是,這事姨娘還須求了老爺,我昨日聽得清楚,老爺也是不舍得三姑娘遠嫁的。”
趙姨娘這才住了,坐在椅上不住喘息,氣呼呼地拿眼神瞪賈環。
彩雲走後,趙姨娘就牢牢記得這事,本待尋個機會,親自去央求了賈政,誰知正房那邊傳來消息,說是為了迎接佘王進京,這段時日正大興土木,忙得不可開交,賈政須日夜在衙署值守,一兩日內恐怕回不來。
她派去打探的丫鬟又來回報,說是太太請了個宮裏的畫師,正準備給三姑娘畫像來著。
這一下把趙姨娘給急壞了,再要拖宕下去,恐怕再沒有轉圜的餘地,她思前想後,也顧不上許多,硬著頭皮,壯起膽子,往正房這邊,求王夫人來了。
這一日早上,王夫人起來覺得有些胸悶,勉強喝了半碗稀粥,服了丸藥後,坐著也不想動,便將貴妃榻移到窗邊,側歪著由玉釧兒拍背順氣。
丫鬟彩霞走進來回話,說是趙姨奶奶來了,有要事求見太太。
王夫人一貫厭惡趙姨娘,大早身上不適,心情更是不佳,本不願見她,又想著探春的事還沒有著落,萬一選上,就是郡主的身份,闔府榮耀,趙姨娘卻再見不到親女,不由起了一絲憐憫,正好也打算將這事告訴她,便讓彩霞請姨娘進來。
趙姨娘進來之後,倒也馴順,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說請太太的安,太太今日可覺得康泰?
王夫人一反平時的冷淡,讓玉釧兒給趙姨娘搬了個座,趙姨娘受寵若驚,再三謙讓後,才側著身子坐了,彩霞又捧了一杯茶過來,趙姨娘連忙接了,道謝不迭。
趙姨娘格外有禮,不似平素粗鄙跋扈,王夫人也覺得納罕:“大早的你就過來了,想是有什麼事吧?近日我身子不大好,有事你大可找鳳丫頭商量去。”
趙姨娘賠笑著說:“這事求二奶奶恐不得力,還須老爺太太做主的。”
王夫人聽她看低鳳姐,眉頭微皺,耐著性子問:“什麼了不得的大事,鳳丫頭還拿不了主意的?”
趙姨娘連忙說:“我是為了三丫頭的事來的,聽說家裏要送她到吏部候選,極有可能要大老遠的嫁到福建去,做那個什麼佘王的太太?”
聽趙姨娘說得不像,王夫人眉心擰得更緊了,打斷了她:“什麼佘王的太太?佘王是聖上親封的東海候,景寧將軍,被選中的女孩子,即刻就是大明郡主,一品誥命!”
王夫人這樣說,趙姨娘隻道她一心望著探春選中,急得不行,不覺聲量也高了:“什麼郡主,誥命,我卻不管,我怎舍得我的女兒,嫁到那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偏僻地去受苦!”
沒兩句話,趙姨娘就故態複萌,王夫人立時臉一沉,喝問:“你說三丫頭是誰的女兒?”
趙姨娘吃她劈頭喝問,倒是愣了一愣,隻是她生就粗野莽撞的性子,如今為了女兒,早就心急如焚,哪裏還收斂得住?
隻見她霍的起身,走前兩步,撲通就跪在王夫人的腳邊,一麵叩頭,一麵哭求:“三丫頭她自然是太太的女兒,這些年也蒙太太看顧她,才沒有被人瞧不起,可她終究是從我肚皮出來的,我,我如何舍得她遠嫁,還望老爺、太太可憐可憐我們娘兒倆,好歹想個法子,莫要讓三丫頭被選上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