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他這一吻很輕,仿佛花瓣拂過琴弦,蝴蝶扇動翅膀,甚至黛玉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過什麼,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著,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
他微笑的臉龐,複又出現在眼前,灼灼的瞳仁不知是映了燭光,還是原本就有暗火在燃燒。
“這幾日下來,連我都有些昏頭,夫人想必更覺得累吧?”水溶輕鬆地笑了兩聲,似乎從未說過拒絕的話,抬起雙手,扶住黛玉頭上沉重的鳳冠,體貼的替她摘下。
他的動作雖十分小心,還是勾住了黛玉的一縷秀發,見她眉心一蹙,忙仔細理好發絲,略赧然地道歉:“對不住,夫人覺得疼痛麼?”
黛玉原本猶自沉浸在被拒絕的震撼和失望之中,被他這麼一問,又不覺搖了搖頭。
“那就好,我從未為女子調粉理妝的,難免手腳粗苯。”水溶笑著將鳳冠放在案上,又伸手到黛玉肩頭。
這一回,他手指按著的,是她肩上霞帔的紐子!
黛玉驟然變了臉色,向後退避開去,又是驚恐,又是羞憤地對水溶怒目而視:“王爺,且自重些!”
水溶大約猜到她會如此,眼神同情且無奈,苦笑著問:“夫人,今天是我們大婚的日子,這裏是洞房,莫非你要將我趕出去麼?”
黛玉被他問得一呆,默然無語,他說得不錯,這裏是北靜王府,他是此間主人,也是自己的丈夫,從進入洞房的那一刻起,他的所言所為,又有哪裏不“自重”了?
但是,要讓自己就這樣屈從命數,委身於他,又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黛玉先前想過,要祈求他放了自己出世清修,如果他不肯,自己也斷不肯屈從的,可事到眼前,卻又不知,究竟要如何一個“不肯屈從”法。
水溶見她雙手護著胸口,眼中似有淚水瑩然,抿著嘴唇,好像緊咬牙關,努力不讓自己失聲痛哭出來,既激烈難犯,又柔弱堪憐。
然而,水溶也有著甚至比她更執著的意念。
“夫人,我明白,你嫁給我,並非心甘情願,你心中另有所*,也不認為我是你的良配,但你卻是我水溶唯一傾心相*之人。在遇到夫人之前,我從未如此執意地想要擁有一位女子。我斷不會讓你離開我身邊,我必定要得到你的人,你的心,同床共枕,白頭偕老。”
他每說一句,就靠近一步,黛玉則步步後退,知道背後抵著喜案,避無可避。
他熱烈的眸子已近在咫尺,忽然一伸手,將她擁入懷中。
這一回,他的擁抱更加密實,極為堅定。
黛玉的掙拒、躲避,全然徒勞,分明在他火熱的懷抱,卻幾乎要被冰冷的絕望沒頂之際,又聽見他在耳邊說:
“可是夫人,正為了我敬你、*你、惜你,才不想做那個被你怨恨的人,我決不強你所難,但夫人也須留在我身邊,不可再有出家或是其他要離去的念頭,好麼?”
決不強你所難?難道,他的意思是……
黛玉一窒,停止了掙紮,又感覺到他熾熱的掌心,貼上了麵頰,將自己的視線轉了過來。
四道目光間,再沒有任何阻隔,突如其來的希望,將黛玉也凝視著那兩點火光。
“夫人,你可願意信我,可願意給我些許時間?”
他的意思是,既不願用強,也不肯放手,故而在接下來的時光裏,想要等待自己,打動自己,讓自己心甘情願地成為他真正的妃子?
嗬……他這樣的人,怎也會有如此天真的念頭?
不管再有多少時間,都不可能等來他想要的結果的,他這樣做又是何苦?
究竟是為了一個男人的驕傲,還是為了……
黛玉不覺心頭一軟,似乎生出一絲的憐憫,不知是為了他,還是為了自己。
望著她瞳光點點,好像一池寒水,終於泛出了一輪淺淺的漣漪。
盡管沒有等來黛玉肯定的回答,水溶已是欣慰的笑了,手掌從她麵頰緩緩撫下,仍落在肩上,動作輕柔卻毫不猶豫地解開了霞帔上的紐子。
這是她可以離開他最遠的距離,再遠一點都不行了!
黛玉緊閉著眼睛,卻毫無睡意,她不敢睜眼,是生怕對他一絲的驚動,都會破壞了此刻古怪難堪的平靜。
水溶就躺在她身邊,果真再不碰她一下,但這樣親近的距離,這樣敏感的氣氛,甚至可以覺察到彼此的體溫,在錦被下狹小的縫隙間流淌。
時間艱難而奇異地一點一點流逝,窗外鍾鼓遙遙,耳邊他的氣息漸漸綿長、平穩,是否已經入眠了呢?
黛玉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轉頭,悄悄地睜開一線眼睛,連大氣兒都不敢出一口。
黑暗之中,最近之處,閃動著兩點湛湛的明亮!
枕邊的水溶,不知是正好也向她看過來,還是始終都在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