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2)

寶玉才跑到門外,就碰上迎麵走來的薛姨媽,賈政衙門辦公未歸,她便先過來瞧女兒寶釵,見寶玉風風火火的跑來,忙攔住問:“我的兒,你這是要去哪兒,這樣慌手慌腳的?”

寶玉隻匆匆給她行了個禮:“去園子裏呢,一會便回來!”

話音沒落,人已跑出幾丈遠了。

薛姨媽望著他的背影,還未回神,門內又慌裏慌張的跑出來兩人,卻是襲人和雪雁,前者跟她告了罪:“姨太太且進去稍坐,二奶奶在裏間呢,我得追二爺去,太太莫怪。”

“哎,哎——”薛姨媽沒來得及答應,襲人和雪雁也消失在假山後頭了。

薛姨媽一頭霧水,心內有些不安,這寶玉的病還不大清爽,可別是又出了什麼事,想到這裏,她也加快腳步,跨進院子,往寶玉和寶釵的房裏去了。

窗子支起了一半,從外頭看進去,薛姨媽見寶釵正低頭刺繡,便在窗欞上敲了敲:“裏頭怪暗的,做針線也不把窗子開了?我剛才見襲人和雪雁攆著寶玉跑出去,怎麼院子裏也不見一個人?”

寶釵忙放下手上活計,開門將薛姨媽讓了進來:“媽,你今兒怎麼有空來?可也是巧,再過半月,就是嫂子的生日吧,我正想問你,哥哥可打算操辦麼?若有,我也該備辦份大禮兒。”

薛姨媽聽寶釵提到夏金桂的生日,不由鼻子一酸,心想她哥哥現還在牢中,也不知半月後出不出得來,還提什麼替媳婦操辦生日。

她隻覺眼睛熱熱的,怕被女兒瞧出來,忙捧起寶釵的繡品,裝作細細地看,嘴裏問:“你這又是繡的什麼,不要緊的活,叫丫鬟們做就成,咦?”

薛姨媽正撫摸著綢子上精致的花葉,可觸手一片濕涼,感到奇怪,回頭看了女兒一眼,發覺她把頭扭開,像是不大敢看自己。

薛姨媽心下懷疑了三四分,放下繡品,起身到寶釵麵前,低了頭去察看她的神情,果然見眼睛還有些紅腫,大吃一驚,忙問:“你這可怎麼了,莫非是寶玉欺負你不成?前幾日你婆婆還說,你兩個已經,已經……”

“圓房”二字,她終究是說不出口,心裏又急,便把寶釵重重扯了一把:“唉,你倒是跟我說呀,有什麼委屈,我陪你到老太太、太太跟前說去,她們縱疼愛寶玉,慢待了你,我也是不依的!”

寶釵忙朝窗外張了張,將薛姨媽往內裏拉了些,壓了聲音勸說:“媽,你別聲張,沒有的事。”

到底是做母親的,一眼就能看出女兒笑得勉強,不肯信她,隻追問:“莫要騙我,方才我就瞧寶玉大不對頭,他是和你惱了才跑出去的麼?都成了親,該是個男人了,這又算得什麼?”

“媽,媽!”寶釵焦急的搖晃薛姨媽的手臂,頻頻向外看,唯恐被人聽見。

“好,那你且告訴我,寶玉是去了哪裏,還要襲人和雪雁攆著?”薛姨媽不放心女兒,定要追問到底。

寶釵情知瞞不過,加之的確心苦,也想在母親這裏得些安慰,便挽了薛姨媽的手,歎了一口氣:“他是……去了□□館,瞧林妹妹去了。”

薛姨媽又是一驚:“林妹妹?你林妹妹不是搬去外頭,靜養辟邪了麼?”

寶釵淒清一笑,幽幽地說:“任是搬去哪裏,總搬不出他的心罷了。”

薛姨媽明白她的意思,胸口一慟,摟了寶釵在懷裏,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真真是造孽,你哥哥是個男子,原指望他頂門立戶,偏這般不爭氣,你倒是個好孩子,奈何是個女子,事事不能自主,唉……”

寶釵雖習慣了人前裝愚守拙,實則是個極聰慧的女子,一聽薛姨媽這話不對,忙問:“媽,可是家裏有事?是我哥哥又惹禍了,還是嫂子不安寧?”

薛姨媽情知瞞不了她,再者事發以來,她苦苦扛著,幾乎快要崩潰,此刻摟著最親的女兒,便再也忍不住,一把捶上自己的胸口,哭出聲來:“莫要提了,你那不爭氣的哥哥,又在外頭吃酒打死了人命,已被順天府下到大牢裏,直要把我也活活氣死!”

寶釵大驚失色,趕緊扶了薛姨媽坐回床沿,將自己和寶玉暫丟在一旁,隻追問哥哥的事:“那現在哥哥怎樣了?順天府的賈大人,和姨父府上頗有淵源,媽媽可去央了姨父麼?”

薛姨媽稍稍收了淚,反過來寬慰女兒:“央是央過了,你姨父也答允盡力轉圜,你薛蝌哥哥另在順天府找了路子,銀子是花費了些,興許那孽障倒能夠出來。”

寶釵仍不放心,又問:“是什麼路子,薛蝌哥哥是極穩重的,可畢竟是人命官司啊?”

薛姨媽又一五一十的,將如何得莫師爺指點,收買了人給薛蟠頂罪之事,詳細地告訴了女兒。

寶釵聽候,低著頭良久不語,薛姨媽有些著急:“怎麼,可是覺得哪裏不妥?”

寶釵斟酌再三,才拉了薛姨媽的手說:“媽,我們固然想著給哥哥脫罪,但讓人頂罪,終究不是善法,且不說欺瞞公堂,犯了律法,隻萬一那人中道反悔,將實情供了出來,哥哥就是罪上加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