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急診是初一的事。
早上八點多,雪停了,到處都是劈裏啪啦的鞭炮聲,空氣裏是濃濃的火藥味兒。
原野在院子裏掃雪,鼻尖沁出細細的汗珠。
他突然想起什麼,抬頭看一下二樓,頓了一下,繼續掃雪。
童家兄妹輕車熟路地走進來。
童欣穿著紅色短大衣,圍著條毛絨絨的白色圍巾,臉頰紅撲撲,眼周還閃著細細的珠光,顯然花了不少心思裝扮自己,女孩對著原野笑得像朵花兒:“新年好啊野哥!”
大過年的,向來冷淡的原野也不忍掃興,回了句“新年好”。
童俊問爺爺起來沒,原野說在堂屋,童家兄妹於是進去給老爺子拜年。原野放好掃帚走回屋裏,看到爺爺準備的兩個紅包都被童欣拿在手裏,童俊則在四處打量。
“找什麼?”
“昨天那個女孩還沒起床嗎?”童俊問。
原野嗯了一聲。
“外麵放炮仗這麼吵,怎麼睡得著。”童欣說,“你說這姐姐也真奇怪,大過年的,為什麼一個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鄉下來,是不是城裏混不下去了……”
“人家肯定有自己的原因。”童俊打斷妹妹的話,“不要背後議論人,壞毛病。”
童欣吐吐舌頭。
原野若有所思,猶豫片刻後出門上樓梯。童家兄妹也跟上去。
三人來到二樓客房外,原野敲門沒有人應,用力敲,還是沒動靜。
童欣趴在窗戶向裏麵看去,透過窗簾未合攏的縫隙看到床上躺著藍藍,床邊掉落一個白色小藥瓶。
“不好了!”童欣驚呼,“她吃藥自殺了!”
原野臉色驟變,忘記家裏還有備用鑰匙,幾腳踹開門,撿起藥瓶一看果然是安定片,裏麵空空如也。
原野撈起床上的藍藍搖晃試圖喚醒她,隻見她臉色愈發蒼白,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人也沒了意識。
“快送醫院!”童俊說,“你的車鑰匙呢?”
“在大桌上!”
童俊飛奔下樓去找車鑰匙。
原野把昏迷的藍藍打橫抱起。
藍藍緩緩睜開眼,看到點滴裏的藥水一滴一滴地滴下來。
她環視四周,發現自己手臂上紮著點滴、躺在一間陳設簡單但還算幹淨的病房裏,羽絨服掛在牆上,旁邊病床上坐著那個叫童欣的姑娘,正低頭看手機。
藍藍想說話卻發覺嘴和嗓子都隱隱作痛,這時童欣也注意到了她,對著門外大喊:“哥,醒了——”
童俊和原野一前一後走進來,前者一臉關切,後者則一臉陰鬱。
“我怎麼了?”藍藍問。
“我們還要問你呢!幹嘛千裏迢迢跑到這裏來自……”童欣的抱怨被哥哥的眼神製止,嘟著嘴走到一邊去了。
“已經做了洗胃術,現在沒什麼大問題。”童俊說,“注意休息,補充營養就好。”
“謝謝。”藍藍牽動嘴角,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我睡眠不好,藥吃久了效果不好,昨天就多吃了幾片……”
“安眠藥還是盡量少吃,吃多了確實會耐受。”
“原來不是自殺啊……嚇我一跳。”童欣說:“我哥是專業醫生,就在這醫院上班,你最好聽他的。”
“哦。給你們添麻煩了。”藍藍抱歉地賠笑。
“人沒事就好。”童俊說。
如果人有事,最感覺晦氣的肯定是房東了,藍藍心虛的目光掃過童俊身後的原野,後者麵色陰沉一言不發,像一條影子。
“既然已經到縣城來了,你要是真覺得抱歉……”童欣說,“就請我們吃飯吧。”
辦完手續走出縣醫院時,確實已經是吃晚飯的點了,小小的縣城到處張燈結彩,人頭攢動。
童欣選了一家連鎖火鍋,店裏幾乎坐滿了,人聲鼎沸十分熱鬧。
望潮村三劍客性格十分鮮明,童俊可能是習慣了當哥哥,十分懂得照顧人,忙前忙後地給大家調料碟、拿飲料、下菜,原野少言寡語隻是埋頭吃,童欣則小嘴叭叭說個不停。
“姐姐你多大了,應該比我大吧?”
“……30。”
“哇看不出,我25,還以為你比我大兩三歲。”童欣說,“我哥跟野哥都28歲,看來我們都要叫你姐姐呢。”
藍藍笑笑沒說話。
“藍姐你做什麼工作的?”
藍藍又笑了笑,還是沒有說話,準確地說,是說不出話。有些時候她會突然感覺很累,連組織語言的力氣都沒有,比如此刻。
童俊適時地岔開話題:“蝦滑熟了,可以吃了。”
藍藍剛洗完胃,吃不下什麼東西,為了不影響其他人的食欲,還是用清湯鍋涮了一點日本豆腐,慢慢抿著,聽他們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