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無能的天才
當夕陽為雲霞鍍上最後一抹金黃時，微涼的暮風把我從熟睡中喚醒。
不知不覺已經這麼晚了啊，像這樣躺在後山鬆軟的草地上打盹，真是久違了。
從啟蒙學院升入到啟迪學院之後，我就一改散漫的性子，始終嚴格地要求自己，早到晚歸，比任何人都要努力的學習魔法知識，以至於很多時候老師都沒法解答我提出的問題，除了上課或者回家，我像著了魔一樣把自己關在圖書館尋求答案；也比任何人都更刻苦的鍛煉精神力，數年如一日的，縮短睡眠時間來進行強化訓練，但終究還是沒能克服天生的缺陷。
“無能的天才嗎？”
盡管每次別人這樣戲稱我時，我表麵總是不屑一顧，但暗地裏卻不得不承認，這個稱號起的再恰當不過了。
對於天生沒有魔法親和力的我來說，根本就無法從魔導書中召喚出任何咒文，即使咒語念誦的多麼準確和快速，無法發動魔法，就沒有任何意義。
據皇家魔導學院的研究表明，雖然偶有生來親和力處於沉睡階段的孩童，但在後天的學習和鍛煉中，都能順利喚醒魔力親和力。但我已經試過了所有方法——哪怕是沒有憑據的傳聞，並且不懈的堅持著，直到今天，也沒有任何喚醒的跡象。
而明天，就是對於方洲大陸居民來說，一生中最為重要的日子：魔法天賦測評日。
魔法，作為人們日常生活和工作中不可或缺的能力，是每個方洲人所必須掌握的，且隻要不是患有精神疾病，人人都能夠順利掌握最基本的魔法。所謂魔法天賦測評，則是根據魔導器的準確測量，考核未成年人最為適宜的魔法類型，然後會分配不同天賦的學生到最為適合的魔法學院進行進修，畢業後從事最為力所能及的工作。
可以說，一個人的魔法天賦和類型，將決定他的命運。雖然每個人出生時的魔法適應性起到決定性作用，但通過後天努力，轉型成自己更想掌握的魔法類型的例子，也不勝枚舉。擺脫既定的命運，從而踏上光明的前途。
而我，將成為曆史上唯一沒有前途的人吧。
不能掌握魔法，就意味著無法在這個世界上立足，這是從小就被灌輸的思想，在每個方洲人的心裏，早已根深蒂固。
雖然我一直認為，隻要肯努力，即使沒有魔法，也一定能夠有辦法生存下去。但是，這個社會並不會允許。
因為在使用魔法的情況下，一個瘦弱的人，就能夠完成需要十個壯漢的勞動力，才能完成的工作。所以這個世界根本不會有適合不會使用魔法的人的工作。
“或許一個人逃到深山裏，自食其力的生活下去，也不錯。”生平第一次，我有了逃離這個社會的衝動。
“不可以放棄！也許明天就發生奇跡了呢？”帶著幾分男孩般爽朗、銀鈴般的悅耳嗓音，不用抬起頭，我也知道那是誰。
“我就知道你躲在這裏。伯父伯母都在擔心你呢！難道你打算離家出走？要是你敢，看我怎麼教訓你！”
由於整天穿著長褲，汐夢沒有顧慮的在我頭頂的位置坐了下來。她也許不知道，私底下男生都稱她為“不穿裙子的公主”，但我一直知道，她不管穿褲子還是裙子都很可愛。
“奇跡已經發生過了，怎麼還會再發生？”我小聲嘀咕道。
“嗯？你剛才說什麼？”汐夢轉過頭來，語氣裏帶著威脅。
“我說但願明天會有奇跡。”我側過臉去，不讓她看到我的
“能有你做我的青梅竹馬，就已經是上天賜給我的奇跡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這句話恐怕永遠都說不出口了。
“你這多愁善感的懷毛病，還真是改不了呢。這三年來，你付出的努力我比誰都清楚。每天天還沒亮，你一個人偷偷強化鍛煉精神力，每天放學後，你都留在圖書館研究那些早已超出同齡人所能掌握的知識，直到太陽下山才回家——努力到讓我懷疑你是在故意躲著我——我相信這一切諾亞都看在了眼裏的，明天她一定會給你一個公平的回報的。”汐夢雙手抱膝，把頭枕在膝蓋上，呢喃的說道。
我再清楚不過，她隻有在沒有自信的時候，說話的聲音才會這麼中氣不足。
我明白她一直以來對我的關心，但我隻能像以往一樣，狠狠咬住下嘴唇，將隨時可能爆發的情感，強壓在心底，沒心沒肺的岔開話題：“你和楠飛交往還順利吧？”
“嗯、嗯，我們都很好，他也很替你擔心。”一說到楠飛，一抹紅暈就飛上了汐夢白皙的臉頰，她的神情如同她齊肩的黑發一般隨風飛揚，那畫麵美麗到我不敢多看一眼。
楠飛是我們班的班級代表，魔法天賦極高、性格隨和，品行端正，完美到讓人嫉恨，不過在感情上卻有些後知後覺，他能和汐夢這麼個假小子湊到一塊，我可以費了好大的力氣為他們牽線搭橋。
“嘿嘿，那你們接過吻了沒？”不管我嬉皮笑臉的偽裝多麼嫻熟，問出這句話的同時，心裏卻似被針紮一般滴血不止。
“還、還沒，隻是牽手而已……好哇，你竟然乘機套我的話！”說到一半，汐夢反應過來，重重的在我胸口來了一記粉拳。
雖然汐夢在揍我的時候從來不留情麵，但這久違的粉拳，此刻卻讓我心裏十分的舒坦。
大概人都是自私的，原本希望她能得到幸福，才極力撮合他們這對人中龍鳳，可卻又一直害怕他們進展的太過順利。
我裝作很痛的樣子，在草地上滾來滾去。我以為她會像以往一樣，為了拆穿我拙劣的演技，再狠狠地補上幾拳。可不管我裝的多麼賣力，她隻是兀自抬頭看著天邊的晚霞，漸漸的，眼睛裏竟然泛起了淚花。
汐夢有著男孩子一般倔強的性格，自從開始上學以來，我就再也沒見她掉過淚，她還經常為被言語欺負的我出頭。卻不曾想，在我想要逗她開心的時候，她卻哭了。
我並沒有去安慰她。雖然我不明白她為什麼哭，但我很清楚，她此刻眼中淚水的份量，我將用一生去承載。
“汐，我們回去吧。”我站起身來，久違地向她直爽的伸出了手。
她抬起頭看著我，良久，她拭去眼角快要風幹的淚水，點頭應了一聲，接過了我的手。
盡管我已經記不起，上一次牽她的手，是在何時了，但她手中的溫度，卻一如既往的讓我貪戀。
曾幾何時，我立誓一輩子都不會讓這股溫暖從我的手中散去，但我更明白，她想要的幸福，今生的我，無法給予。
一路上我們走的很慢，似乎都希望這段時光可以靜止，然後被我們永遠的珍藏下來。
回到鎮上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可街道上的魔法路燈，卻並沒有被點亮。整個城鎮保持著迎接夜幕降臨時的氛圍，卻空無一人。這般異樣的景象，一向直覺敏銳的汐夢有些害怕的抓住了我的胳膊，我用手放在她的手上，讓她微微顫抖的身子能夠稍微有所慰藉。
記得在小時候，夥伴們商量著要去捅蜂窩拿蜂蜜吃的時候，她就一直這樣緊緊抓住我的胳膊不放。
於是我們沒有參加，哪怕被說成是膽小鬼，也依舊陪著她遠遠的看著。後來蜂巢裏馬蜂的憤怒程度，直接驗證了汐夢的預感多麼準確。
我們小心翼翼的往家走去，一路上什麼也沒有發生，但我們離家越近，汐夢顫抖的越是厲害。
暴風雨前越是寧靜，風暴就將來的越是猛烈。我緊緊皺著眉頭，在腦子裏盤算著應對任何危機的方法。
來到家門前，如同預想中一般，無論是她家還是我家，也都是一副正準備晚餐，卻又空無一人的景象。
突然汐夢用雙手用力抓緊我的胳膊，指甲深深陷入肉裏，痛的我一陣暈眩。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在我家的屋頂上，一雙明亮的眼眸，正直視著我們。盡管恐懼也開始支配我的身軀，但手臂的刺疼讓我保持著冷靜，大喝了一聲：“誰在那裏？！”
回應我們的，卻隻是一聲貓叫。之後那雙灼人的視線也隨著它的主人，消失在了屋頂之後。
正當我們都鬆了口氣，一陣匆忙的腳步在不遠處的街角回蕩開來，快速的向我們逼近。不過當出現在街角的是有些發福的治安官時，汐夢死命抓住我的手，才徹底鬆開了。我從各種意義上被逼到嗓子眼的心，這才落回了肚子裏。
“你……你們……原來，在、在……這裏，我找……你們……半天了。”
一向說話從容不迫的治安官，此刻上氣不接下氣的慌忙說道。
“程伯，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們的爸媽到哪裏去了？”汐夢十分焦急的問道，但她卻一步也不肯離開我的身邊。
“他們……他們都很好，已經和大家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了……你們也趕快跟我來……”話還沒有說完，他的表情急劇扭曲，還沒來得及發出慘叫，就已經被一團綠色的火焰所吞噬，然後毫無痕跡的消失在了我們的視線中。他最後拚盡力氣湊成的口型，似乎是想要告訴我們：“快逃！”
“哦，原來已經避難了，怪不得到處都找不到活人，不過有了你們幾個，也能稍微緩解一下寶貝們的饑餓感了。”為了襯托這如同墓地深處飄來的聲音一般，一個骨瘦如柴，全身纏裹著繃帶、麵無血色神秘男子，取代了體形豐滿的程伯，出現在了街角。
那個神秘的男子手中，聚集著一團散發出綠色幽光的火焰，隻見他將火團慢慢湊到了嘴邊，伸出舌頭舔舐了一下。“呸，油膩死了，真難吃。不過看起來，那邊那位小姑娘的火焰，將會十分的美味。”神秘人眼裏泛起貪婪的綠光，衝著汐夢伸出了長長的舌頭，潤了一下嘴唇。
汐夢再次暴走的指尖如同一劑強心劑，讓我所有感官瞬間擴大數倍，絞盡腦汁地盤算著各種逃跑方式的成功率，但當我看到那個神秘男子手腕上佩戴的手鐲，將他手中的火團盡數吸收進去的時候，我放棄了兩人一起成功脫險的念頭。
想要不念誦咒文而直接發動強力的魔法，就必須擁有比魔導書更為強大的魔導器，但魔導器的稀有程度，決定它往往隻能成為貴族專享。並且眼前神秘男子手腕上的魔導器，在吸收火焰的時候，竟然浮現出一段灰色的咒文。毫無疑問，那是早已被勒令銷毀的黑暗魔導器。
黑暗魔法也分很多種，而灰色的咒文代表著最為邪惡的死靈魔法。盡管死靈魔法本身具有極大的反噬性，但不得不承認，它是儲蓄魔力最快，同時威力巨大的魔法。
眼前神秘人使用的正是邪惡而強大的死亡魔法專用魔導器，在用魔力催發出強力磷火殺人的同時，再吸收掉人體燃燒所產生磷火的魔力，從而可以無盡循環使用。
在絕望的同時，我突然想到汐夢所說的奇跡。如果明天真有汐夢所說的奇跡，那麼我希望它可以提前發生，並且是發生在汐夢身上。
“汐，你聽我說。眼前這人看起來身體很虛弱，一會我們一起跑，轉過街角後，你就藏到我們小時候常去的秘密基地裏，以我的體力應該可以輕易甩掉他，然後我再繞回來找你。”不曾想到直到最後，我也沒能對她徹底敞開心扉。
汐夢陷入了沉默，我焦急的再三催促，可她仍舊一動不動。幸好那個神秘男子一副饒有興致看一出好戲的樣子，並不急著出手。
“騙子，你這個大騙子。”汐夢緊緊地咬住嘴唇，狠狠地瞪著我，眼淚奪眶而出。我忽略了，這些年一直拚命努力的，不僅僅是我一個人。我既然能看出神秘人有多麼的危險，那她也同樣能夠看出。
“是不是我一轉身逃走，你就會衝上去拖延時間？”記得上一次我讓她這麼生氣，是我借故沒有去參加她的生日晚會。雖有前車之鑒，但我仍舊不知所措。
在汐夢鬆開緊緊抱住我的手的那一瞬，我身體的溫度，也隨之悄然離去。我想要伸手去拉住她，她卻已經擋在了我的身前。
“你知道嗎？這三年裏，我也在拚命的努力，為的就是哪怕你一輩子不能使用魔法，我也可以一直保護你，照顧你一輩子。”汐夢的聲音有些沙啞，但卻是從未有過的堅決。那一刻，我在心裏用六年築起的防線，瞬間傾塌了。
汐夢翻開了掛在腰間的魔導書——那是她從小就開始精心培養的月光魔導書。由於人類並不能像精靈一樣直接從自然元素中彙聚魔法元素，隻能通過積累了大量魔法元素的魔導書作為施法的媒介，加之魔導書裏將所有該係魔法的咒文都收集在內，隻要建立起一定的魔法回路，就隻需念出關鍵字眼來發動組合咒語，從而大大縮短吟唱時間，因此，魔導書是在沒有魔導器的前提下，所必須的裝備。
即使是速成魔導書最快也需要三年，且無論是魔力積攢還是魔法親和力，都遠遠不如常年精心培訓的魔導書，因此很多方洲人，從小就會培訓一本最適合自己的魔導書。從很小的時候起，每當月圓之夜，汐夢都會拉著我陪她用這本月光魔導書，去屋頂沐浴月光，儲存魔力。她告訴我，因為有我一直陪她培育魔導書，所以她一定會成為一名了不起的月光魔法使。但月光魔法，最大的作用是促進植物的生長，此刻麵對邪惡的死靈魔法，恐怕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