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時感覺自己在做一個夢。
人類會有我在做夢的認知時,大概都出於某種荒誕的現實,就比如假如他在晚風裏抽著煙,想什麼“風抽半口我抽風”之類的笑話時,是絕不會想什麼我在做夢的。
而他此刻就是這樣,蹲在一杆大紅油漆的柱子下麵抽煙,地上扔著一堆煙頭,可見有人素質極差,風抽半口,他抽半口。
柱子很粗,得有兩人合抱也說不準,像他老家的榆樹,斑斑駁駁的醜,一道道歲月留下的痕跡就是一道道醜陋的疤痕。兩根柱子頂起一塊金燦燦的牌匾,哦,原來這是一道門。他這才後知後覺的。可這天實在是太黑,又沒個燈火,光靠他手裏那點煙星子,實在難看清。他睜大眼盯了半晌,隻覺得那牌匾上的字隱隱約約透露出像是什麼寺又像是什麼廟來的信息,總歸不是壞的。
想到如此,他又心滿意足地嘬口煙,方才開始考慮起一些事,像是“我怎麼出現在這裏之類的”,他這腦袋還沒轉過彎呢,就聽到那黑漆漆的深處驟然有了人影,接著冒出個他熟悉的影子,要說是誰麼又隻覺得眼熟,連連招呼他快去同去。他便恍然了,哦!原來是朋友召他看廟會去呢!
他便也興高采烈地碾滅了灰跟著去了。
說來奇怪,分明漆黑的夜不見半點燈火,拐過了幾個巷子,燈也漸漸點起來了,從零星幾點逐漸變成連塊,又像是成片成片在吆喝了,人也漸漸多起來到和他擦著肩過去的程度了,他不小心撞了人,總得連連道歉,對方也笑嗬嗬的,個別女子還要嗔他眼,看不清的麵孔,隻有眼波多情又嫵媚。他想,他答應朋友的邀請真是明智得不能更明智的決定了,哪有這樣美好的一天!一回頭,朋友也正笑著看他,是怎麼從那張模糊的臉看出笑呢?他想了想,想不出來,索性拋到腦後,就全然忘卻痛痛快快去玩吧!這也是人之常情的。
於是綜上所述,陳時覺得自己在做一個夢,你看 ,哪有人會輕易相信這來曆不明的人,又輕易在深夜被拉去什麼廟會呢,那深夜中顯得格外紅的朱門,像個不詳的預兆,而他心裏卻毫無什麼恐懼的感情,那麼,這必定是一個夢了。哪有人會怕自己的夢的!於是他額外的膽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他和朋友逛完一圈,吃了些糖葫蘆又買了些糕點,還有憨態可掬的布老虎,兩顆眼睛是黑紐扣縫的,看著就討人喜歡。臨走和朋友分別的時候,朋友揮手說,那麼我們就在紅門下分別吧!他們又回到相遇那時紅豔豔冷然然赤紅的門,門上的牌匾仍舊是模糊得看不清樣貌,卻又好像腐朽了,腐爛了,半邊字被空洞吞進去了。
於是他和朋友分別,不如點根煙吧,他想,風陪了自己半天,給風一口也不寂寞。
地上扔著一堆煙頭,不知是哪個沒素質的,他美滋滋咬著煙屁股,一抬頭看著牌匾,黑咕隆咚的,什麼也沒能看清。
大半夜的還挺瘮人,他想,那麼他是為什麼來到這裏呢,有聲音招呼他進去看看,原來是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