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芙是市井裏的按蹺女工,於一雨暮遇館中來按蹺的少年。少年孱弱俊美,穿一白色鶴裳,沈芙為他褪下,露出少年殷紅的眉眼。靜謐無人的鬆眠堂,少年趴在竹躺椅上,沈芙挽起袖子漏出細長但結實的手觸上少年的肩背。四指便是三寸,沈芙的手指輕搭在少年身上,隔著衣料,取穴。館內四方的燭火早已熄了,偌大的大堂內,星星寥寥點了些暗燈,沈芙和少年的輪廓上有昏黃的光影,拉長的竹椅和其餘列成一排的竹椅都隱在黑暗中。
沈芙動手去捏那少年的骨肉。窗外的暮雨未停。室內,是細細的喘氣聲。
不知多少息過後,沈芙抬起臂彎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想提醒那少年按蹺完成,可以起身。那少年未等沈芙開口便回轉過頭來,身子仍趴著,沈芙見他一張俏臉紅得瑩潤,蒼白之中又可窺見一絲滋潤後的水色,像覆了青山那場雪後生了株株殷紅靈動的紅梅。
少年神色抱歉,麵部表情淺淡,沈芙是從他的氣質裏感到他的抱歉。
他啟唇,聲音孱弱低啞:勞駕娘子扶我起來,我已無多餘的力氣。
按蹺一頓,若按得好,真的可以醉爛一個人的骨頭的,許多人經沈芙一按,都陶醉在裏頭,墮入雲霧裏,不願起來。
沈芙最是好色,見眼前少年張張合合的紅唇和倦怠沾薄汗的眉眼,盯了幾瞬,彎腰去攬過少年的手臂。
沈芙自己手也酸,撐著將少年翻了個麵,二人一同坐在竹榻上。
少年幾乎要靠在沈芙身上。意識到沈芙的避諱,他最終還是很寧靜的直坐著。
“可還能走?”
少年淡笑,“可。不過要容我再緩一息。”
沈芙無言。也不去看那少年,隻覺得他好生體弱。別的客人是身子骨被按懶了,賴著不起,他卻是被按得起不來了。
沈芙不知他多久能動彈,起身去櫃台把賬給點了,櫃麵給收拾了。
她又吹滅了三把火燭。室內隻剩一盞燈。
沈芙百無聊賴靠在櫃台等少年離開,自己好打烊。
簾外雨潺潺。
混著一陣腳步靠近櫃台。
沈芙立正:“你好啦。”
少年微微笑,表示謝意:“多少錢?”
沈芙瞟了他一眼,拈住一頁記零碎開支的薄紙。
“四十七。”
少年已披上厚厚的鶴裳,開處與衣襟交疊在一起,從層層複複中取下一個暗紋繡有金玉交章牡丹的飽滿白色錢袋。
沈芙眼睛直直看著那錢袋擱在櫃台上,被打開。
那少年纖長冷白的指從中捏出一個銀錠。
燭火下,眼中光芒跳動,“給姑娘。”
沈芙愣愣的沒去收。好多錢。他好有錢。
少年見沈芙沒反應,把銀子放在了櫃台上。
轉頭離去之前,他的眼睫微微低垂了下,原本欲說欲做的事都藏進他離去清雋的背影裏,攜進鶴裳中。
壓下去的,是無限可能。
鬆眠堂門開,一股雨水氣隨風撲進來,雨聲的清晰讓沈芙回神,她大驚失色,抓起桌上的銀錠跑了出去。
少年並不是獨身一人來的。堂外長街,簷燈明滅下,已候著一輛馬車。
有人為他執傘,他正欲登車。
“公子!”沈芙在雨中大喊。
那少年聽見了,又轉過頭來。
為他執傘的人鄙夷的看著沈芙。
沈芙不管,向馬車跑了幾步,簷下水漣漣,長街地上雨水盈灌。濕滑之中,沈芙跌倒在地,手中銀錠飛出手心,滾了幾步遠,到暗處去了。
少年的目光追隨那枚銀錠到暗處,眼也淬上了深意。
他再把目光落回沈芙。
沈芙咬著唇,想從地上爬起來。一副情狀落在外人眼裏好不可憐。
她故意摔的。當然是真摔。
雨水漉濕她的衣發後,順著發絲很快打濕了她的臉。
她的視線一派朦朦朧朧。朦朧之中,低伏的視線下,一雙雪白的錦靴,走近身前。
雨幕被少年的衣袍擋在身後,一把傘傾覆,斜在她頭上。
沈芙怔然抬眸,傘的青竹骨柄還捏在少年手心。
蒼蒼雨幕,傾蓋如故。
“可起得來?”
“公子扶我。”沈芙去抓少年手腕,少年很有誠意的蹲下,任沈芙帶著,慢慢起身。
就好像在鬆眠堂內,沈芙扶著少年從竹榻上起來。不過二人的位置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