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川市下雨了。
在白澤羽的記憶裏,衛川很少下雨,小時候每次下雨他都能開心得不得了,光著腳在門口的水窪裏亂踩亂蹦。
而現在,他討厭下雨,他覺得下雨天隻有潮濕,粘膩。
雨滴打在黑色的傘麵上,並不好聽。墓園裏隻他一人,石碑上刻著“亡妻林婉之墓”,照片中的女人笑得很慈祥,跟她生前一樣。
白澤羽將手中的白菊放在石碑前,無言。口袋裏的手機突然振動了起來,他拿起看了一眼,是宋子林。
“白澤羽你到哪了?我跟你說我剛剛去送我妹,遇見了好多美女,不愧是藝術係,哪像我們院,男女比例嚴重失調。”
“我還有半個小時到學校。”白澤羽說完,一股腥臭味襲來,他忍住惡心地往地上瞥了一眼,果然看到了一雙血肉模糊的腳,離他三步遠,沒動。
“行,等你回來吃飯。哎……我先掛了啊,宋榆打過來了。”
“好。”
掛了電話,白澤羽將傘麵往上傾了傾,站在他麵前的是個七八十歲的老人,披著黑色的外套,裏麵是灰白色的格子襯衫,隻是現在都被血染成了紅色。老人似乎正等著他打完電話,見白澤羽朝他看過來,便開口問道:“焚、街、往、哪、走?”
老人雙眼空洞無神,說的話也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聲音異常沙啞,像是渴了很久的人喝不到水在嘶吼,白澤羽勉強能聽清。
焚街是鬼的往生之地,曾經有人這樣告訴他。
“西邊那條路,直走。”
老人機械地扭頭看了看,確認是那條路後,點頭道謝,後又拖著那雙不知疼痛的腳離開。
白澤羽知道,老人已經死了。
白澤羽是個孤兒,他剛出生就被扔在福利院門口,後來被林婉帶回家。林婉有一個愛喝酒愛賭博的丈夫,叫白興城。
白興城很不喜歡白澤羽,因為他經常對著空氣說話,能看見常人看不到的東西,白興城覺得他晦氣,將自己的賭運都掃沒了,所以白澤羽小時候經常挨打。後來,白澤羽就不再跟鬼說話,努力表現得像個正常人,可白興城還是打他,就連林婉去世,白興城也覺得是白澤羽的錯。
那年他十二歲。
林婉入殯後的夜裏,白澤羽被打個半死,渾身都是傷,盡管他怎麼哭著哀求,白興城還是不鬆手,他當時疼到學著電視上的人咬舌,可當滿嘴是血的時候,他還活著。那一刻,白澤羽像是墜入了滿是荊棘的深淵,無人能救他,他自己也不能。
他恨眼前這個男人,以至於警察來拷走白興城的時候,他居然想讓他這位名義上的父親永遠待在牢獄裏。
白興城,該一生沉於深淵裏,這樣他的世界再無噩夢。
報警的人是他們家的鄰居,白澤羽叫他鬼哥哥,是因為有些時候,隻有白澤羽能夠看到他,觸碰到他,這種種跡象都讓白澤羽覺得他是鬼,卻是個生得好看的鬼,比林婉看的電視上的大哥哥們都好看,白澤羽一直這樣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