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她連日的夢魘,她已按照夢中的指示拒絕的婚事,收回娘親的嫁妝,卻也對前程充滿迷茫。夢中事事一一應驗,卻又截然不同,虛虛實實,亦幻亦真,叫她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對了,來都來了,還請菩薩再保佑保佑她那個在病中的二妹妹,讓她快些好起來,不要再為一個別的人傷心落淚,傷了身體。
說到某個別的人。據聞寶音寺求姻緣也十分靈驗,她已經到了該出嫁的年紀,求求菩薩再為她挑選一個合她心意的如意郎君,也好叫病中的祖母放心,不要再為她操心。
顧寶珠雙手合十,對著佛像叩首,虔誠地上了香。
香煙嫋嫋,飄散在半空中,也將信眾的心願送到了佛像前。香爐中的香火飛快燃燒,化作一截香灰,緲緲沉香中,佛祖拈花微笑。
旁邊蒲團前,有人拖著一條長長的影子站定。
顧寶珠沒作多想,起身欲要離開,抬首卻正正好好看清了此人的模樣。高鼻深目,輪廓硬朗,下頜線清晰淩厲,他已經脫下盔甲,換了一身玄色常服,卻一如塞北吹來的寒風般凜冽徹骨。
是魏屹?!
他怎麼在這?
顧寶珠暗暗驚訝,又在對上他的視線時渾身一僵,電光石火間,視線交接,已來不及裝作沒看見脫身離開。
“……”顧寶珠不情不願地打招呼:“魏將軍。”
魏屹淡淡地應了一聲,眉尾卻壓了下去。
表情變得有點凶。
顧寶珠暗暗冒火:她本不情願與此人寒暄,這人態度如此冷漠,還擺出一張臭臉,倒顯得她上趕著獻殷勤似的!
但她也不敢發脾氣,誰叫這人模樣凶巴巴,看起來一手就能捏死她。
“魏將軍也來拜佛?”她飛快地道:“素聞寶音寺十分靈驗,魏將軍心有所求,我也不便打攪,先行一步。”
“不急。”
魏屹抬頭看莊嚴神像,又低頭看她:“你心有所求?”
“魏將軍說笑了。”顧寶珠說:“能來寺廟求神拜佛的,哪個不是束手無策,才想要神仙作法。魏將軍不也正因此而來?”
魏屹:“你求的是什麼?”
此人怎麼如此話多?
顧寶珠不想告訴他,便含糊說:“您又不是神仙,說給您聽也沒什麼用。”
“也許我能幫你。”
“您幫不上的。”
魏屹目光幽深,“小的時候,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總是直接向我開口,從不與我見外。”
顧寶珠一怔,呐呐道:“小時候的事……我那時候太小,都記不大清了。”
“無妨。”他說:“我既應你一聲兄長,自當多加照拂你。”
顧寶珠心情複雜。
就算是童年玩伴,一別多年,連印象都淡得快消失了。魏屹如今已重權在握,卻還深記著孩童時的友誼,將她這個鄰家妹妹當做親生妹妹一般愛護,情分半點不減。
作為被照拂的那個,顧寶珠敬佩之餘,生起濃濃的羞愧之情。
她千不該萬不該以貌取人,這位赫赫有名的戰神,雖生有一張神驚鬼怕的黑臉,卻是個極為重情重義之人,凶神一般的外表下,竟有一顆菩薩般的柔軟心腸。
寥寥幾次碰麵,他回回主動示好,反襯的她這個打從照麵起就心存偏見的人實在麵目可憎。
夢境的事自然不能說,祖母的病情已經找遍了京中最好的大夫,即使說給魏屹聽也沒什麼用。顧寶珠斟酌半晌,低下頭不好意思地道:“我不過是與友人過來賞楓,隻是聽說寶音寺求姻緣也十分靈驗,便順道來了。”
魏大將軍身居高位,認得不少青年才俊,定會給她這個童年妹妹介紹一個頂頂好的人選吧?
魏屹默然。
他垂下眼,盯著她頭頂濃黑的烏發看了許久,半晌,緩緩點頭,漆黑眼眸裏情緒複雜交錯,沉聲道:“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