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佳人兮,見之不忘(2 / 2)

最妙的是在少年踏入聽風亭時,遠處的琴坊悠悠傳來一曲《醉佳人》。這琴是少年斥巨資特從京城運回的名琴——破欲,意指聞其音者,皆沉溺於琴音之中,直至忘卻一切凡塵俗欲。這原是求仙問道的高人所製,據說那高人後來圓寂晉升,這琴才得以流入世間。當然傳聞隻是傳聞,他尋來這琴並不是為了要成什麼莫須有的神仙,純粹是錢多得沒處花,大手一揮讓下頭去置辦的。

琴聲空靈婉轉,鋪滿整個湖麵,仿佛這湖中漣漪,皆是由它所起。

少年怔怔地望著那徐徐回頭的佳人,亭中背了光,他分明看不清楚她的長相,卻因著這種看不清楚,更是心癢。風起瞬間,花雨四落,他徹底忘了自己來這湖心小船的原因,什麼黎晚樓,什麼兄弟情義,所思所想,隻剩了麵前的白衣佳人。

少年如何想得到,自己廢了大半心思布置的初相遇,最終竟成了圍困自己的囚籠。

原來人在動情之時,心可以跳得這般快,任平日再沉著自若,腦子裏也隻剩一片空白。

“靜聽風聲生檻竹,徐看日影轉庭槐。不知這小小聽風亭,可入得玉兒姑娘的眼?”

少年克服了緊張無措,主動走近,也正是這一步,讓他終於看前了瞿玉露身影前的景象,原來她從來就不是在看所謂的湖光山色,而是聽風亭前的那棵大榕樹。

“少爺!小少爺不好了!”仆從驚慌失措地從遊廊外奔來,“這船中空無一人,定定、定……有詐……”

少年瞪大雙眼,震驚地望著瞿玉露身前的榕樹上,正倒吊著數十個如蛆蟲般扭動的聲影,一眾痛苦的嗚咽聲被琴音覆蓋,若不仔細聽會覺得隻是拂過了幾縷淒厲冷風。

還未來得及看清瞿玉露的模樣,便聽得右耳處疾風驟起,下一秒,粗繩的一端擦著他的臉被飛拋至他的身後。

“撲通”的落水聲與驚叫一同自身後的仆從傳來,少年甚至都不必回頭,那驚叫聲便從耳後響到耳前,緊接著,相伴自己多年的貼身仆從竟也被倒吊在了遠處的大榕樹上。

一切發生在一瞬之間,少年根本看不清對方的動作。

少年分神之際,那白衣佳人竟已至跟前,且正抬起一隻手,死死掐住了他的喉嚨。

咚咚——,咚咚咚咚——。

心跳比方才還快上幾分,卻早不是方才之意。

亭中懸了明燈,這一回,少年終於看清了“佳人”長相,這人輪廓深邃、眼神冰冷,身高雖低了自己一小截,釋出的氣場卻如洪水猛獸,幾乎要將自己吞噬殆盡。

這人根本不是瞿玉露,甚至不是女子,而是那立於屋簷之上的冷麵神。

脖頸的束縛越來越緊,窒息感也越來越強,這猛烈的心境轉換,令少年第一反應不是恐懼或者驚愕,而是暈眩。他覺著自己像是在雲端海底來回跳躍,起落幅度過大,眼中景象被拉成殘影模糊不清,如今就隻剩了清晰的暈眩感。緊接著少年覺著自己是真被人拋了出去,他的後背撞上廊中柵欄,一股熱意自胸腹間翻騰,未緩過神來,那血就已經從口中湧出。

那喬作姑娘的冷麵神一躍而起,再次襲至眼前。

少年終於感到了瀕死的恐懼。

預料中的攻擊並沒有真的落下,少年哆嗦著睜開雙眼時,對方半蹲在他跟前,臉上帶了一絲疑惑。

“李擎?果然是你……”

“你……”李擎壓下五髒六腑都要翻攪成一處的劇烈疼痛,虛弱應道:“你是何人?”

冷麵神俯視著狼狽倒地的李擎,再以那吊滿下人的大榕樹作景,一眼望去,像極了煉獄中的閻羅,叫人不寒而栗。

“你將我忘了?”

這語氣聽著,倒是像早就認識了自己。

李擎腦子裏一片混亂,除了恐懼還是恐懼,如何都想不起自己是何時認識的這尊祖宗。

“記好了,我——叫瞿鶴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