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生產(1)(1 / 3)

爺爺的情人死了。

爺爺的情人是一位婦產科大夫。

所有的人uff0c包括她自己都沒有想到uff0c我是她二十多年醫護生涯接生的最後一個生命。嚴格地說uff0c她還沒有完成最後一次接生工作。她匍匐在產床上uff0c那時我正從母親的體內拱出來半個腦袋。她的頭跟我的頭形成“頂牛”之勢。

我為什麼要趕在爺爺的情人瀕臨死亡的時候出生呢uff01

如果說uff0c以DNA形式存在的時候uff0c我就有了意識uff0c未免故弄玄虛。玄虛的玩意兒與我出生的年代十分合拍uff0c但21世紀卻不大相宜。那就從母親受孕之後uff0c有了胎體說起吧。

種種跡象相互印證uff0c母親確定了自己的肚子裏有了胎兒。這是第二次了。這一次母親決心揭竿而起uff0c她像一個沉默的羔羊在狼麵前突然意外地抓住了一件有效的自衛武器。母親先是搶在第一時間亮出這件武器:“一定是兒子uff01”

“兒子好哇uff01”

父親的態度是可以想見的。上一回uff0c母親懷姐姐的時候uff0c父親就固執地認定是兒子。這一回uff0c母親自己這樣確定uff0c父親喜出望外。父親粗大的雙手開始在自己的身上蹭呀磨呀uff0c仿佛要把手弄幹淨uff0c伸進他老婆的肚子裏uff0c把我撈起來uff0c抱抱我uff0c撥拉一下我的小雞雞。我們後厚村的人就喜歡以撥弄孩子的小雞雞取樂。父親笑起來的時候沒有不笑的時候那麼好看uff0c因為他的雙眼皮會起褶皺uff0c變成三層、四層uff0c看上去閃失了原本身為農民的敦厚。當然uff0c父親敦厚不敦厚在他們兩口子之間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uff0c父親一點兒也沒有覺察到母親是要拒他於千裏之外。

“那就不行了uff01”

“什麼不行了?uff01”

“就是那個唄uff01”

“放屁uff01”

父親一下子拆解了母親設下的圈套uff0c不禁熱血上衝uff0c又像是敏感到一隻火紅的狐狸將要從自己的魔爪中滑脫uff0c更激起獵人本能的鬥誌。父親16歲的時候uff0c就生擒過一隻狐狸。

父親一掌將母親掀到炕上。霸王硬上弓是他在老婆麵前的拿手把戲。他常常逮住母親一個莫須有的錯誤順水推舟來這麼一招。這把戲他早已玩得上了癮。不過uff0c今天母親有我護佑uff0c態度強硬。

“兒子啊uff01看看你爹呀uff01你要給娘報仇啊uff01”母親在炕上驢打滾。一麵滾uff0c一麵亮出第二件武器。她喊:

“兒子啊uff01你爹要穢你的頭哇uff01”

這一件武器像秦嶺山一樣擋在父親麵前。父親收住手腳uff0c長吸一口氣uff0c怔怔地望著他的老婆。良久uff0c父親從腦袋上抓下那頂帶耳扇的草黃色棉軍帽uff0c摔在炕沿。雖然已經打春uff0c但我們家鄉依然很冷。按照情緒慣性uff0c這時父親總是要發出一些類似野獸般惱怒的聲音。母親蜷縮在炕角uff0c雙手抱住頭uff0c準備承受那令她心悸的咆哮和咆哮之後獸性的侵入。母親要負隅頑抗。

沒有聲音。

母親的話對向來粗獷霸道的父親產生了震懾作用。這很新鮮uff0c就像一泡剛出肛的驢糞蛋uff0c還忽悠著熱氣兒。

母親說父親要“穢我的頭”uff0c並非空穴來風。四年前uff0c姐姐出生之後uff0c腦袋上就結著一層淡黃色的像濃痰似的魚鱗痂uff0c頭發稀稀拉拉uff0c也是發黃的濃痰般的顏色。母親說uff0c她的妹妹、我的姨媽認定是懷孕後父親照舊瘋狂發泄的遺物。那東西會存留下來uff0c粘貼在孩子的頭上啊。

造孽呀uff01

父親折身蹲坐在我家的門檻上。父親抱住頭uff0c臉朝著自己的襠部。好一會兒uff0c父親再仰臉看著天。天陰著uff0c還沒有發芽的核桃樹枝亂中有序地把陰天分割成各種不規則卻又有著內在聯係的圖形。父親目光向下滑uff0c那個在核桃樹主幹上分開兩叉的uff0c像女人陰部形狀的疤痕跳進父親的眼簾。父親經常蹲坐在我們家的門檻上看著這棵形似倒立人體的核桃樹杈出神。分叉處的那個酷似女陰的凹陷是樹小的時候uff0c母親順手拉折了一個小枝枝留下的。後來那家夥越長越大uff0c越長越大。

在母親出血的日子裏uff0c父親常望著這核桃樹舉起來的女陰意淫。今天有點異樣uff0c父親心中掠過一陣陣罪惡感。為了擺脫這種感覺uff0c父親再次仰起頭。

父親對那些圖形聳聳他的大鼻子。而鼻子再大uff0c也無法解開那些圖形的密碼uff0c如果它們有密碼的話。這方麵uff0c姐姐與眾不同uff0c她曾經拉著父親的手uff0c指著那些圖形說:

“那兒有兩隻燕子uff0c還有一頭牛和一架飛機。”說這話的時候uff0c姐姐的頭發已經長了六寸長uff0c而且又黑又密。姐姐能跑起來之後就成了一個瘋丫頭uff0c跟村裏比她大的男孩子打架、爬牆、逮螞蚱uff0c肚子餓了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