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靜。
除了風吹飄雪的聲音,就隻有傭兵們緩慢抽刀搭箭的聲音,衣服的摩擦聲,靴子踩在積雪之上的吱嘎聲音,以及,他們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
哪怕是精神大條的皮羅,也越發緊張了起來,握緊短刀的左手手心不斷浸出汗液來。
他甚至不敢拿起他背在背後的長柄戰斧,生怕他自己過大的動作驚動了“吉爾”。
如果這個家夥還叫做吉爾的話。
這不是因為他膽子小,隻是,現在的吉爾隻能用邪異兩個字來形容——原本他的頭發隻是摻雜著些許的白發,但現在已經基本上全部變為了充滿了死寂色彩的灰白色,而剩下為數不多的橘紅發絲也在持續地褪色之中。
身上本就殘存不多的肌肉和水分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蒸發”出吉爾的身體,但違背常識的是,在吉爾的身體不斷變得枯槁消瘦的同時,身體的體積卻又以另一種逆生長的形式不斷地增長起來。
很快,他的身高就已經超過了三米,整個人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幹屍一般,毫無生機。
和身高同比例增長的,還有吉爾的其他部位。他的四肢在生長的過程中逐漸變得枯槁且修長,他的麵部也被拉的極其修長,但好在他的整體的麵部比例還算是均勻,讓傭兵們還可以勉強認出他還是吉爾——最起碼是從吉爾變過來的。
整個過程之中,吉爾的嘴裏一直在不斷地念叨著什麼,語氣充滿著疑惑與迷茫。但對於皮羅一行人來說,想要聽懂吉爾嘴裏的話語卻變得越來越困難。
因為,吉爾這變異的身體似乎並不能維持原本人體的發聲結構,吉爾的聲音從原本的尖細銳利變得粗厚嗚咽,低頻的聲音也讓他的口中的話語更加含糊不清了。
吉爾那被灰霧封住的雙眼之中,就像他言語中不斷傳遞的語氣一樣,充滿著疑惑、不安、慌亂的神色,似乎在掙紮的理解著什麼,也好像在不斷的哀求著什麼。
傭兵們還是一動都不敢動,他們的目光不斷在吉爾和皮羅兩人的身影上麵徘徊。他們心中明白他們現在的處境,這無疑是站在了危險的邊緣。這時候,遠離和逃跑一定是人的下意識反應和第一選擇。
但第一選擇並不能保證這是正確的選擇,他們也並不想因為自己多餘的動作而驚動著眼前已經成為了一個怪物的吉爾。
呼吸聲更加沉重了,伴隨著因為傭兵們因為緊張發抖而帶來的甲胄和兵器產生的摩擦之聲。
“這是......惡魔的低語嗎?”
來自南方的傭兵詹姆斯雖然長得黝黑高大,並且對烈陽教會的信仰無比真摯,但麵對這樣詭異的畫麵,卻是第一個繃不住的人,他看著雖然在不斷掙紮,但還是在不斷的朝自己緩慢移動的吉爾。嘴唇發抖的說出了這幾個字。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走向我啊......”
詹姆斯略帶絕望地望向了斜側方的皮羅老大。
皮羅眉頭緊鎖,他明白,現在整個傭兵小隊的腦袋都別在自己的褲腰帶上麵。
一直緊張思索的皮羅,在聽到詹姆斯顫顫巍巍的問話之後,他的眼睛突然一亮,一抹決斷之色從眼前閃過。
“地圖!他說了他要地圖!”
吧嗒。
一卷發黃的地圖從詹姆斯的手中扔到了“吉爾”的麵前。
這似乎引起了迷茫的吉爾的注意,他灰色的眼眸瞥向了地麵。
......
吉爾並不知道該怎麼樣形容自己現在的感受,那是一種新生的感覺。
最開始,吉爾努力地想要控製自己的身體,但很快他就絕望地發現,自己這副並不算優秀的軀殼,也已經完全地脫離了自己的控製。
他的眼睛已經被灰色的霧氣完全蒙住了,這種無邊無際的空虛感讓他深感疲倦,但他連閉上雙眼這種簡單的事情都沒有辦法做到。
他就像一個孤獨的旅人,站在無邊無際的灰色霧海之中。
或許用遊魂來形容他會更加到位一些,畢竟,旅人還可以知道自己的前行的方向,還可以控製自己的雙腿,向四周邁出探索的步伐。
但他又很明確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他雖然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身體,但卻能夠依然感受著身體反饋給他的感覺。
他能感受到腳下冰冷的土地,四周的寒風,甚至還能在恍惚之中聽到皮羅的問話。
但他聽到更多的聲音,是他自己身體發出的聲音。
那些都是他從沒有學習過的語言,但他卻發現自己能輕易地聽懂並理解。
更令他感到震驚的是,這種新語言每個文字包含的內容遠遠大於自己平日裏說的人類語言的單個文字的內容量,甚至可以達到百倍或者千倍!
這其中包含著,大量的,在人類世界可以稱得上禁忌的,知識!
這仿佛是一場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