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夏兒落水,我便不來了。”
沉重的眼終於被用力掀開,其實早該是夢醒的時刻,可為什麼視線仍舊模糊不清。
還好能靠聽音辨位來判斷說話人的方向。
方向倒是可以判斷,可男人的嗓音卻怎麼也覺不出熟悉,故人的麵容在眼前走馬燈似的閃過,最終定格在一張空白的相框中。
也許隻有從那清壯頓挫的語調中覓得一絲線索。
粗礪的嗓音一聽便知不是吳儂方言,古色古香的家具形式和傳統的房屋布局證明了此時不是近現代的時間點。
睜開眼,看到身邊環繞的全是華夏衣冠,心裏終於鬆了口氣。
比起某些被全險半掛創飛的高中生一比,穿越到土生土長的文化圈中是幸運的。
比它更幸運的是,看那些家具的擺設,身邊忙碌的仆人和醫師,空氣中彌的起焚香,還有身上蓋著的被褥,這些一看就不是土裏刨食的佃戶和一般的小地主自耕農可以負擔的起的。
對現在的局麵而言,具體的地位可比抽象的文化重要的多。
張開雙手,纖細的手指上並未有傷疤和老繭,而白嫩的皮膚卻也無時無刻不在證明自己一個五穀不分的大小姐。
確定了自己的性別和年齡,更對自己的處境有了較為明確的認識。
不出大問題的話,至少棄嬰塔和草席這輩子是與自己無緣了。
胎投的不錯,即使後來可能在現代人某些無法理解的理由被封建主義重拳出擊,向狗血宮鬥劇中三尺白綾,毒酒,匕首“自裁三件套“這種經典曲目致敬,那也比一輩子都沒摸過絲綢的佃戶們要幸運的多。
生產力極不發達的時代,有時連麻布都湊不齊一家人穿,更別提昂貴的絲綢…
閉起眼睛,一股記憶從腦海中奔湧出來,家世,父母,叔伯,兄妹,落水…一時間,這些熟悉的情感幾乎占據了她整個身心。
原主的人生路徑非常簡單,官家出身,出生自有爺娘陪伴,家族人丁興旺,妯娌眾多,還是個獨生女來看,按後世妥妥的白富美劇本。
自己的性別為自己蒙了塵,這個時代家中長女的身份不會給自己帶來甚麼好處,反倒讓自己變成了生在羅馬的牛馬。
而原主本身和社會人際發展脈絡更是簡單,年歲不到豆寇的姑娘,離及笄還尚早,天天隻知道與同宗的女孩嬉戲玩鬧。
生活中唯一的波動,便是偶爾有其他府中出身的嬤嬤跨進小院教習族中姊妹。
可事就壞在這裏。
每一次嬤嬤的離去都會聽到府中記賬掌櫃的抱怨,這種抱怨積聚在家中各處隱秘的角落。
府中的祿米對下人們來說總是不夠分,矛盾的激化使得戾氣衝到了其他人的身上。
與別人被姐妹渣男構陷落水不同,自己連落水都那麼有戲劇性,正是聽完這一次嬤嬤的教導後,原主在回房的路上與某個欠薪的下人起了衝突,之後便是被推搡落水,再醒來就趴到床上了…
“別人落水都是宅鬥宮鬥,咋麼我落水倒成了欠別人錢的老賴了?“
主播一生都是節目效果是吧,難繃。
頭仍舊在痛,記憶如潮水中湧現。嬤嬤們每一次下駕總是會今府中的下人們勒一下褲腰帶,眾人的範圍不包括原主的親屬,平時他們隱密的不滿也僅僅隻是針對趾高氣昂來滿載而歸去的嬤嬤們。
對某些月俸僅能糊口的下層奴仆們來說,減俸是不小的打擊,而生活的壓力往往會被引導傳向記賬的掌櫃。
作為溫情脈脈的保護者,老爺們自然不會將髒水潑向自身的,當然,這次玩脫了,大水衝了龍王廟,讓自己趁虛而入鳩占鵲巢。
衝突往往會延伸表現為府中各位妯娌的齷齪,畢竟掌櫃不止一位,府裏的水很深,各房的鬥爭策略往往會影響到沈家幾個商行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