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的地下實驗室裏,機械通風扇嘎吱嘎吱地運作著,接觸不良的燈管明滅閃爍著——這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上世紀遺產了,步入世界樹社會之後,這類充斥著惰性氣體、光線刺目的老式白熾燈與笨重低效的金屬扇片立刻就被淘汰了。
但好在,這片實驗室在當年稱得上是設計精良,數十年後的如今通上電依然還能保持運作。
賀今坐在陳舊吵鬧的通風扇下,垂頭看著馬克杯裏熱氣騰騰的拿鐵,未來得及打理的劉海有些遮住了眼。少女穿著與棺材裏一般的白色吊帶長裙,這是博士的個人惡趣味,他收藏著著滿滿一衣櫃這樣的裙子。
她比之前更瘦了,眼下爬滿疲憊的青黑,裸露的手臂上錯落陳列美術刀造成的淺淺劃痕,血紅的血痂長了落,落了又被新的傷口覆蓋,如此循環往複,永遠滲著刺目的血。
她隻是安靜地、發呆似地坐著,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像是被抽去了靈魂的娃娃。
博士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他甚至發出欣喜的喟歎,拉開她身側的椅子。
“喝吧。”他命令。
少女端起滾燙的咖啡灌進喉中,在他停止的命令下達前一飲而盡。
博士笑容滿麵地看著她的動作,看著她白色的衣裙因為被飛濺的褐色液體玷汙,笑容愈發暢快。
“啪嗒——”響指聲響起。賀今渾身一震,猛地扔開滾燙的咖啡杯。她的喉嚨疼得快要出血,胃袋中滾燙甜膩的液體翻滾,讓她快要吐出來。
“你、你、你——”她的嗓子沙啞起來,腥甜的氣味泛上喉頭,“別惦記你那黑魔法一樣的心理暗示了,念在認識這麼多年的份上,直接殺了我不行嗎——!”
“你和曉笙之中小少爺讓我選你。我想也是,晏那麼護著你,我以為拿著密鑰的肯定是你,沒想到還是賭錯了,”博士托腮看著她,慢條斯理地說,“殺了你也不能補償我的損失,不如留著好好觀察觀察。”
“小少爺是誰?”
“那時候的我到底發現了什麼才會被晏滅口呢。”博士陷入自我世界中喃喃自語,“能被催眠、腦中也沒有密鑰的信息,隻是一個幸存的普通改造品罷了……”
“你說,他是我哥。”賀今說,“有血緣關係的哥,保護我不是很正常嗎?”
“但是他保護過度了,”博士大言不慚,“妹控真惡心啊。”
你這個老年變態蘿莉控根本沒資格指責吧!
“不,保護脆弱柔軟的少女是我的職責。”博士仿佛看出了她的腹誹,他斯文地笑著,斯文到臉上的每一道紋路都寫著變態二字,“我追求完美,年幼不諳世事的單純少女,是這個世上最完美的生物!”他臉色驟沉,話鋒一轉,“與之相對的,世界樹是世上最醜陋的東西。”
“好、好變態啊……”單純的少女對他扭曲的三觀歎為觀止。
“說來也許你不相信,當年我也曾經嚐試過幹預曉笙的改造實驗。”
“……把也許去掉。”賀今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表現出不屑,“她接收了什麼實驗?”
“不,”博士遺憾地搖頭,“與你剛剛近似的實驗。”
“剛剛?”
“想看看嗎?過去的事情,說不定有助於你恢複記憶呢。”博士微笑著看著她,渾濁的眼睛裏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賀今想拒絕,但是當早已準備好的腦機被套在頭上的刹那,她就意識到自己沒有拒絕的資格。
“引導她大鬧一場吧。”
沉重的腦機頭盔迎頭蓋下,清脆的響指響在耳側,伴隨著現實中落下的最後一句話,她的世界驟然墮入純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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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窗戶被敲得咣咣響。曉笙從淺眠中睜開眼,牆頭的時鍾轉到下午三時。淺金色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落到純白色的病床上,如同鋪上一條金光閃閃的緞帶。
守在床頭打瞌睡的鍾晚被嚇了一跳,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三兩步衝到窗邊,一把拉開窗簾,暖融色的陽光從玻璃窗外傾瀉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