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梅引(1 / 1)

1985年十月,粵東的秋天依舊是驕陽似火,阿秀清晨早早起來做了吃食,便背著一竹蔞換洗下來的衣物去了河邊,有張媽媽的,飛兒的,還有她自己的,這會兒時間早,河邊隻有她自己,除了山間的鳥叫聲和潺潺的溪流聲,倒是難得的安寧,她蹲在那裏,小小一隻,低垂著臉,略顯粗糙的小手裏,正拿著木錘錘打著衣服,水花飛濺到她被日頭曬的有些黑黃的臉上,下一秒被她抬起細瘦的胳膊擦去,她一直都是瘦弱的,瘦弱但是健康,看起來就是元氣很足的少女,眉眼明媚溫柔,極是愛笑,笑起來時,真真格外的好看!

隻不過那都是從前了,現在的她,是瘦弱且疲憊的,那雙溢滿星河的眼眸裏,宛如粼粼波光的眼眸裏,有了風霜雨雪,她安安靜靜的,即使唇邊還掛著淺淺笑意,也總是讓人忍不住心疼。

大山裏的鄉親百姓都要早起幹農活,河邊陸陸續續有了人,這條小溪流是周邊三個村子的水源,阿秀的村子是南徐村,是人口最多的村子,人多眼多嘴上的話自然也多,她背著身,聽著遠遠傳來的嬉笑打鬧聲,微眨了眨眼,加快了洗衣服的速度。

韓春花和宋紅玲背著竹簍一路說說笑笑,二人都是南徐村的,年紀與阿秀相當,韓春花家裏磨豆腐的,是家中的獨女,一直都是嬌養長大的,鵝蛋臉柳葉眉丹鳳眼,皮膚白嫩嫩的,梳著兩條麻花辮,細腰翹臀身材也好,在阿秀沒來這個村子,沒住進張飛家裏之前,韓春花是三個村子公認的村花。

韓春花現在依然是最漂亮的村花,不過南徐村多了一位,最漂亮的小寡婦!

模樣一般般,嘴比槐花蜜還要甜的宋紅玲戳了戳韓春花的胳膊,拿眼神點了點河邊處的阿秀,嘴上道“可不說下嶺村的村長兒子蔣晨陽迷這小寡婦迷的神魂顛倒,瞧瞧這把小細腰,你餓個十頓,也餓不出人家這等風姿,更不要說你犧牲的那位張飛哥哥了”

張飛是誰啊,是犧牲的革命烈士,是他們南徐村的大英雄,是韓春花自小便傾慕的男子,隻是這個男人,眼裏心裏都是這個小寡婦!

宋紅玲話音落下,瞄了眼不做聲的韓春花,見她不知何時冷了一張俏臉,丹鳳眼冷冷瞪著小寡婦,開口,聲音不高不低的說了句“八字太硬,一臉的克夫相,已經克死了一任未婚夫,蔣晨陽喜歡這樣的狐媚子,是嫌自己的命太長了麼?”

宋紅玲咯咯笑著,附和了一句“且不說命硬克夫,單單沒辦酒席沒領結婚證就和男人睡到一起,沒名沒分整出個孩子來,這罪便也是該受的,誰讓自己這麼不自愛呢,褲子一脫,全圖自己快活了,也是真的下賤,可憐了孩子,成了別人口中的小野種!”

宋紅玲刻意提高了聲音,眼裏帶著笑,直勾勾盯著河邊的阿秀,她恍若未聞,低頭專注揉搓著張小飛的小褲褲,河邊聚集的鄉親越來越多,一個個抱著看好戲的心態,饒有興趣的支楞著耳朵。

心裏想著,打起來!打起來!

但他們知道,這種可能性幾乎為零,小寡婦情緒是超乎常人的穩定,這兩年,能激怒她的,貌似隻有前段時間被村裏的小混混劉三兒抱懷裏占便宜一事了,那次,這小寡婦拿著菜刀,差點讓劉三兒沒了一條胳膊。

細想想,有,也隻有這麼一件事兒了!

像韓春花和宋紅玲說的這些尖酸刻薄的話,他們的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了,從前還跟著嬉笑兩聲,等著看小寡婦怎麼把手裏的木錘,錘在她們這些喜歡道人是非長短的女人的腦殼上,哪裏又能想到,這小寡婦是個不喜與人爭辯的性子,你這廂鬥誌昂揚,不料一拳頭錘在了海綿上,那種挫敗感和無力感,別提多難受了!

韓春花和宋紅玲現在就不太好受,前者呼吸都有些粗重了,宋紅玲聽見了,眼睛滴溜溜一轉,又踮起腳尖,望著河邊那抹纖細的背影,揚聲說了句“天知道這樣的女人到底跟過幾個男人,那小野種是不是烈士的兒子誰又知道?現在?現在不是又管另一位小戰士叫,叫什麼顧爸爸麼?我看這“父子”眉眼間也有幾分神似,備不住啊,小野種真的姓顧呢,嘻嘻……”

宋紅玲卷著發尾,笑的扭捏……

這話,可就著實有些過分了……

韓春花柳眉一豎,眼瞧著河邊的小寡婦站起身來,她回轉過身來,眼神淡漠的瞪著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