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長安是炎熱而又濕潤的,作為一年當中降雨量最大的時候,就算是土黃色的牆垛上都能零散的澆出點翠綠來。
宮牆內的紫薇開得極盛,清晨的露水滑過碧綠的花莖,在慵懶低垂的花序上彙聚,然後被小宮女們用白玉雕的瓶子盛起,以備沏茶之用。
“紫薇香凝露,點點垂花間。……”晨起的李治此時正在書房作詩。他並不是很喜歡那些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帝王之術,但褚遂良之前一直逼得很緊,好不容易等到褚遂良回鄉丁憂去了,父皇又親力親為督促他學習,弄得他許久沒作詩,如今已經有點吟不出來了。看著來來往往的宮女,他依稀想起了那個衣袂飄飄的白影。武媚娘暈厥之後其實他有點心急,但如今一堆人都住在太極宮立政殿,眾目睽睽之下他確實無法脫身出去看看。自他有意向被立為儲君之後,身邊已經連一個體己的小廝傭人都沒有了,他那兩個哥哥所犯下的錯誤讓父皇提前動手把他自己變成了一個“孤家寡人”。如果說武媚娘現在舉目無援,他又何嚐不是呢?揉爛了手邊的一張紙,李治放棄了繼續把詩作下去的想法。
才人所裏,武媚娘緩緩的從床上醒來,覺得整個人比之前好了很多,看來女官醫的藥還是有些作用的,昨夜的腹痛或許是藥物驅趕自己在宮殿裏跪太久沾染的寒氣所致。下次再見到這個女官醫,一定要好生答謝。不過下一秒,她就驚訝於自己的衣衫居然如此不整,好像小時候在地裏爬過的樣子,四下張望無人之後,她趕緊去打了盆水洗漱,把髒了衣服往牆角一堆——如今浣衣局是肯定不會來拿她的衣服了,她得抽空自己慢慢洗。
在她手忙腳亂的過程中,房梁上兩隻貓在那兒靜靜的看著她,一邊用傳音聊著閑天兒。
“喵~~你看他們人的這些規矩可真多。連睡個覺都要管頭管腦。”
“說了別喵喵了,我們一般不喵喵。”
“可是這麼說話很有趣耶喵~”
“你皮癢了是吧?”
“呃……”
“話說今天幾月初幾來著?我記得中元節還沒到吧。我家主人不在之後是誰主祭祀?”
“嗯……曆史修正之後是掖庭令陳玄運主持的,他提前調走了才人所這邊的所有人手,方便製造機會下毒謀害這個武媚娘。”
“人類的把戲真髒。”
“哎呀,政治鬥爭就是這樣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又不像我們這些天道,隻要修好自己的大道就行了。”
“好吧,我沒有這樣的體驗。”仙女貓有點失落,“我自出生就是大羅金仙了。”
藍星天道瞬間有點道心不穩,有些人出生就是大羅金仙而它們出生隻是服務世界成長的牛馬而已。
“你說我們要不要弄死那個陳玄運?”
“暫時不要吧,這家夥下場挺慘的。不用髒了我們的爪子。”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嗯……舔狗……吧……”
“啊?是那個舔狗不得好死的舔狗嗎?”
“這你都知道?”
“那是,我家主人告訴我的。”
“呃……你家主人也是夠無聊的……”
“你說什麼?”
“沒有沒有,你看那姑娘打扮完了,好漂亮啊。”藍星天道趕緊轉移話題。
隻見這時的武媚娘已經梳妝完畢,銅鏡麵前出落了一個遺世出塵的美人。正所謂:
美人紅妝色正鮮,
側垂雲髻插金鈿。
五瓣梅花點額間,
櫻桃在嘴我見憐。
一襲白色的裙衫,沒有半點珠玉,卻把一張臉襯出了別樣的光彩。武媚娘對今天的自己格外滿意,好像重獲新生一般光彩照人,絲毫沒了前幾日的晦暗之色。如今梳洗一新的她要去立政殿謝恩,一謝皇上不殺之恩,二謝皇上救命之恩,三謝皇上施藥之恩。
推開才人所的扉門,早晨的陽光灑在石板鋪就的道路上,陽光映照著白皙的肌膚閃出晶瑩的光澤。武媚娘就這樣款款地在宮道的一側走著。兩隻貓踩著圍牆緩緩得跟在她的側後方。
“喵~~你說如果你來當皇帝,你會是個什麼樣的皇帝呢?”
“大概是個隻會吃吃喝喝的昏君吧。”
“是哦,吃吃喝喝多輕鬆啊。”
“人和我們不一樣的。人的欲求還是很複雜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