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跳過,有時間再回來看楔子)
林子坤站在大雨中,深呼吸,細細地嗅著夜風中潮濕的氣味。
他的頭頂黑雲壓城,腳下卻燈火如海。
站在一座商業大廈的樓頂,樓高四十層,一百八十米。
從這裏看去,遠處的高樓燈火通明,公路上車流湧動,車燈彙成一條條光流,整個城市都亮著,把天際線隱沒在燈光裏。
他喜歡這樣,站在天台的邊緣眺望夜空下的城市,燈光映在瞳孔裏,仿佛昏黃色的星海。
在這裏,一切看上去都那麼渺小,讓人覺得自己遠離了這個世界,孤獨而自由。
從手中的對講機裏,斷斷續續地傳來被電波扭曲的聲音:
“……嫌疑犯脫離控製……重複……危險……嫌疑犯……彙報……”
他走到天台邊緣,仿佛臨著懸崖,覺得自己又危險又輕盈,像一隻靠著風飛到高處的鳥兒。
鬆開手,把對講機丟了下去,對講機帶著沙沙的電離聲消失在黑暗中。
林子坤張開雙臂,仰頭麵對天空,整個天空都倒映在他的瞳孔裏,漆黑的天空,像他的瞳孔一樣黑。
天空融化了,化作一滴雨落入他的眼中。
閉上眼睛,放任身體傾斜,直墜下去。
他本該像對講機一樣墜落,在堅硬的水泥路麵上摔的粉身碎骨,但一團霧氣輕柔地接住了他。
裹著他的身體,帶著他劃破雨幕,就像一隻真正的鳥兒,消失在夜色裏。
於是黑暗中隻剩下風和雨在高樓大廈間低吼,仿佛妖魔鬼怪在城市中穿行。
“下午還是大太陽,晚上怎麼說下雨就下雨。”
鄭宇鬆扒著百葉窗,往外望去。
夜幕降臨泉塢市,長街上霓虹燈從東往西依次亮起,夜色中的商業大街上人潮湧動。
而頭頂上雲層已經漸漸壓過整個城市,顏色烏黑,催促著沒帶傘的行人趕快回家避雨。
這是一場暴雨的前兆。
突然變化的天氣讓鄭宇鬆心裏不太舒服,好像會有什麼壞事發生似的。
“彙報。”他透過掛在耳朵上的設備下令。
“一號哨點,未發現目標。”
“二號哨點,未發現目標。”
“三號哨點,未發現目標……”
耳麥裏立刻傳回觀察哨點的報告。臨街的建築頂上,身穿黑色西裝的年輕人們手持望遠鏡,監視著整條街。
淅淅瀝瀝的雨點落在他們頭上,可他們一動不動,像是一群伏在屋簷上的梟鳥。
這片街區共有七處觀察哨,每個觀察哨都安排了兩個人,沿街的酒吧裏還有SIA的十二名特種幹員待命,隻要目標出現,他們就會雷霆般出動。
今晚的目標非常棘手!
“接近第一等級的危險目標,這種活兒交給我們真的沒問題?”
鄭宇鬆嚼著口香糖,回頭問搭檔。
“你擔心什麼?我們這些文官的任務就是指揮和監視,動武的事情還是由下麵的特種兵們來。”
他的拍檔林鷹坐在一片漆黑裏,漫不經心地敲著鍵盤,電腦熒幕的藍光照亮了她年輕姣好的麵容。
鄭宇鬆,二十九歲,“特別事件行動組”SIA的副指揮員,行動代號“鐵鬆”。
林鷹,二十六歲,SIA監督員,行動代號“金鷹”。
她很年輕,這是她第一次在現場參與SIA的行動。可作為監督員,她在行動中的權限還要高於鄭宇鬆。
鄭宇鬆皺著眉頭,翻開麵前的文件夾,借著從窗戶透進來霓虹燈光閱讀著一份紙質報告。
這年頭大部分文件都換成了電子版的,隻有這種機密特殊的文件仍然采用最古老的保存方式。
“姓名,林子坤,十七歲,異能力‘控製煙霧?’……十五歲時顯現出“複蘇” 特征,具有嚴重不穩定因素,隨後被SIA收容。
十四天前他突破收容所,隨後展開逃亡。目前他的異能被活化,正在進化中。
具有強烈的攻擊性和暴力衝動,被標記為第二等級目標,極度危險……”
鄭宇鬆合上文件,歎了口氣:“還是個小孩子啊。”
“對目標產生同情心了麼?”
林鷹的聲音裏帶著微微的嘲笑,
“別逗了,他能突破SIA的收容,本身就說明他的異能很強,強得達到了‘複蘇’邊緣,這種人距離完全喪失神誌成為墮落者隻有一步之遙了,是必須抹除的高危目標。”
她壓低了聲音,語氣裏隱隱帶著怒火:
“別想無關的事!我們是執法人,也隻是執法人,來這裏就是要抹殺目標的,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不要試圖去理解獵物,我們又不是野獸,怎麼知道野獸怎麼想?”
“知道了知道了,不過特種兵能對付B級目標麼?不知道上麵怎麼想的。”
鄭宇鬆揮揮手,耳機裏忽然傳來緊張的聲音:
“鐵鬆,七號哨點彙報!目標出現在視野中,重複一遍,目標出現在視野中!”
鄭宇鬆和林鷹渾身一震。鄭宇鬆吐出嘴裏的口香糖,一把抓起通訊器,緊急下令:
“行動組注意!行動組注意!目標出現,觀察哨堅守崗位,其餘組員立刻向七號哨點移動!”
“‘楓樹’收到,正在前往七號哨點。”一個低低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
“指揮?”林鷹瞪大了眼睛。
狂風掃過他們頭上的屋頂,一架黑色的直升機高速掠過,SIA一級指揮員李棟楓,代號“楓樹”,此時正坐著那架直升飛機趕赴現場。
他戴著耳機和風鏡,從飛機上俯瞰街道,向雨中的城市投下冷冷的目光。
在直升機下方,穿黑色作戰服的人影在夜色下集結。他們隱藏在大樓的陰影中,迅速而無聲的穿行。
四支戰術小隊,共計四十八人全部出動!
鄭宇鬆和林鷹對視一眼,指揮員進入戰場,這意味著狩獵行動從現在起正式開始!
狩獵目標,第二等級異能者,林子坤。
林子坤走在狹窄的街道上。
天色漸晚,外麵街道上下著雨。他從沒來過這座城市,走在這裏覺得分外地陌生,好像自己不屬於這裏,而是一個怪物來到了人類的世界。
他確實是個怪物,這是他從那個關押怪物的監獄裏逃出來的第十四天。
他曾經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有和睦的家庭,美滿的生活,還有心儀的女孩。
可有一天清晨,他醒來時發現自己的房間裏充滿了青灰色的煙霧,就像被海水淹沒。
他驚恐的叫喊起來,卻發現父母站在房間外,同樣帶著恐懼地看著他。
從那天起,他的人生就毀掉了。
他迅速地被一群穿著考究黑西裝的人從家中帶走,關進了一座研究所。說是研究所,對他而言其實就是監獄。
那一天,他差一個月就要過十六歲生日了,他本想在生日那天向那個喜歡了很久的女孩表白。
監獄裏還有很多和他一樣的“怪物”,有些和他一樣年輕,有些已經被關了很多年。
白天,戴著口罩的醫生從他們身上抽血,或者把他們連上機器,檢查身體;
而晚上會有白衣的女護士來給他們被注射麻醉劑,在昏昏睡去後,荷槍實彈的警衛會從外麵把房門鎖緊。
被關押的一年裏,林子坤從他們身上學到了很多事情。
比如他學會了控製自己的異能,釋放出那種青灰色的煙霧,並且隨心所欲地操縱它們。
不論是擴散開來遮蔽其他人的視線,還是凝結在一起變成能抵擋子彈的盾牌,都隨他的心意。
他還知道了帶走他的那些人就是所謂的“執法人”,在這個國家裏每個異能者都活在執法人的監控下,這些黑衣人在陰影中維護著社會的秩序。
而他會被關進研究所,是因為被執法人判定為“極度不穩定”,不管他如何申辯說自己從沒有過暴力的想法。
實際上,他的抗辯沒有任何用,因為根本沒人聽。
剛進研究所的頭一個月他萬念俱灰,無數次想過要自殺。
比他早些日子進來的獄友安慰他,說如果好好配合研究所的工作,將來還有出去的機會。
據他們說,曾經有一個人被關了十年,最後通過了測試,被放了出去。
十年?林子坤苦笑。
十年之後他已經和世界脫節,他的父母都已經老去,他喜歡的女孩恐怕也已經嫁人,而他的整個青春都要困在這個狹小的地方麼?
變故發生在兩周前的那個夜裏。
那天晚上,來給他注射麻醉藥劑的不是他熟悉的白衣女護士,而是一個穿著同樣白色大衣的男人。
在針管插進手臂前,林子坤聽到那個男人低低的聲音:
“可悲啊,誰願意就這樣了卻人生呢?”
男人的聲音那麼溫和,卻像驚雷在林子坤耳邊炸響。
“不……我不願意!”他下意識地回答,
“我什麼都沒做錯!”
男人溫柔地把針管刺進林子坤的手臂:
“那就……試著讓自己的血液沸騰起來吧。”
然後他轉身離去,警衛鎖上林子坤的房間,一切就像一場夢。
那些藥劑到底在他身體裏做了什麼,林子坤不知道,但那顯然不是麻醉劑。
那天深夜,林子坤從噩夢中驚醒,渾身的骨頭都在疼痛。
他感覺到自己的異能被“喚醒”了,仿佛從一場長眠中醒來一樣,控製不住地力量在四肢百骸裏如海潮般湧動。
他試著舉起右手,輕輕一揮。鐵門連門帶框立刻碎裂,好像他隨手揮出了一道氣刃。
是那些煙霧,是它們化成利爪,把鐵門撕的粉碎。
他緊張地走出了房間,本該淒厲鳴叫的警報器今夜全都保持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