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記書鋪是莊西街上曆史最悠久的老鋪,莊家鎮曆史有多長,沈記書鋪就存在了有多久。
如今整個莊家鎮沒幾個懂吟詩風月的讀書人,但書鋪對莊家鎮百姓而言確是萬萬不可少,全鎮的草紙可都指望著沈記書鋪。
沈記書鋪作為莊家鎮文化的強弩之末,也做出過不少努力,比如草紙上印刷三字經百家姓論語,大力建設鎮上居民基礎文化素養,可惜銷量遠遠不如笑林大全,最近更是世風日下,最受歡迎的草紙冊竟是香豔的《風月機關》和《鴛鴦秘譜》,連掌櫃蘇明生表麵嫌棄背地裏也偷偷用了幾冊。
除了保證鎮上吃喝拉撒的後加兩字得以順利流轉,沈記書鋪今後又得肩負娛樂全鎮夜生活的責任。
這恐怕是沈記書鋪初代老板沈禎未曾設想過的道路,沈禎當年的夢想是將書鋪做大做強,有錢了就買地建大房子,把書鋪建設成堪比第一書閣天極書院的藏書院。
兩百年來沈家自沈禎起就一直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在莊家鎮開枝散葉,直到三十年前沈家出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三十年前窮酸秀才沈敬隻身帶著兩本典籍進京,高中狀元,一路升遷,成為大遠國首輔,一人之下,位高權重,沈家人紛紛前往投靠,莊家鎮的沈家就漸漸人丁凋零,最後隻剩下沈丘這一脈。
沈丘膝下一兒一女,兒子沈頹山體弱多病出不了遠門,一直待在鎮上經營沈記書鋪,而沈丘的女兒早在十六歲那年遠嫁它鄉,距今也有十幾載。
沈丘三年前病逝,據說是被沈頹山氣死的,沈頹山如今三十三的老男人了,尚未娶妻生子,而沈丘是最在意祖宗臉麵沈家香火,莊家鎮沈家就剩他這一脈,沈頹山這般行徑無異於斷絕沈家香火。
沈頹山出生那年,沈丘滿大街溜達,見人吹噓自家兒子出生時天降異象,後院升紫煙,將來必定天賦異稟。
也不知後來天賦掉在什麼地方了,沈頹山平平無奇的長大,如今就是一個肩不能提手不能杠的病弱書生。
沈記書鋪日常交給蘇明生打理,本來一個掌櫃都能摸半天魚,不必再請打雜的小工,當夏棠兒帶著蕭宵饑腸轆轆走進書鋪時,蘇明生把她倆當成了討飯乞丐,舉著掃把要攆走。
那時沈頹山下樓取風寒藥,咳嗽啞著嗓子阻止了蘇明生,聽夏棠兒說她倆沒有去處,就隨口問了些詩詞歌賦的問題,夏棠兒對答如流,他很滿意,同意讓她們在書鋪做些雜活,暫住一陣子。
“我們在沈頹山的夢中。”
蕭宵斬釘截鐵指向書鋪二樓,沈頹山住在二樓,吃喝拉撒都在上麵。
嘴上說得肯定,蕭宵心裏沒譜兒,沈頹山是一個愛幹淨的斯文人,長相清秀,說話文雅,不像會反複做拉屎夢的渾人。
而且如果是他的夢,他完全不出現是什麼情況?
阿臨演小宋公子上癮,走完了“進入茅房,關門,消失不見隻剩下一攤衣服”的全流程,然後突然從地裏長出來一樣,出現在蕭宵身邊。
他把自己的麵具戴蕭宵臉上,神情愜意,說道:“如果夢境主人真是他,你怎麼叫醒?”
蕭宵要摘下醜絕人寰的麵具,被阿臨抬手攔住。
“戴著它不會被夢境主人發覺,擅自脫離夢境安排容易暴露,要是他將你再拖入另一層夢境,就更麻煩了。”
這個嘴欠的阿臨居然如此正經堅決,蕭宵遲疑了一下,還是戴著麵具走上書鋪二樓,巡視一圈,床底下都探頭察看過了,硬是沒找到沈頹山。
阿臨一副意料之中的悠閑模樣,翻起書桌上的幾塊木板,吹了個口哨,意味深長笑道:“沈老板真是才藝雙馨,親自作圖親自刻版。”
蕭宵過去察看,十來片木刻版畫,皆是春宮圖,芙蓉脂肉,翻來覆去,紗廚鴛枕,顛鸞倒鳳。
畫得不如地球上蕭宵關注的畫手太太們精妙,她就麵無波瀾心如止水一版一版地翻看過去。
阿臨摸著下巴觀察她,戲謔道:“看美少年拉屎那麼著急,現在倒淡定,是對我更感興趣?”
“色情文藝有助於治療心理上的性功能障礙。”蕭宵舉起一版一對男女坐在書房調情的圖,“但是畫得太一般了。”
阿臨笑得曖昧:“怎麼你還評價起來了。”
蕭宵看著阿臨那張像極了她初戀的臉,想起當年跟初戀第一次笨拙接吻,悵然,但悵然最多維持三秒,畢竟在她心中,初戀不是天上的白月光,就是一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