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拉赫曼長老那強大得可以籠罩下整個古蘭奇的瓦爾哈拉之域的消失,他的死訊散布到古老寺廟的各個角落。
也就是在休伯利安望著地磚上浮雕出的德墨忒爾的巨大頭像,回想老者毅然撤掉瓦爾哈拉之域從高處跌下,撞的粉身碎骨,又被這張神像上的嘴吸走了全部的血和肉而失神的片刻,一大群裹著古老長袍拉起帽子的元老級祭司從不同的入口走進靜守堂。他們沿著不同層麵的環道默默前行,彙合在一起,往最底層走下來。
靜守堂裏的氣氛凝重到無法呼吸,隻聽得到長袍的底角刮著地磚發出的沙沙聲音。
休伯利安這才發現原來千年古寺中還深居著如此眾多的絕頂高手。這群祭司中的任何一個人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威勢都足以將他的瓦爾哈拉之域粉碎到無形。
祭司們將臉藏在帽簷中,似乎對一切事物視而不見,默然地從休伯利安等人身旁擦過。他們聚在拉赫曼長老殘存下的空空的老舊長袍邊,低聲吟唱起悠長的安魂詩篇。那冥冥歎息的唱詩聲縈繞在空曠的大殿和少年的腦海裏,讓他忽然很想哭。
吟唱告一段落,其中一位祭司走過來。他掀開帽簷,是靜守堂的主事法赫德長老。
“既然是拉赫曼長老的遺願,我們也能夠認同。休伯利安,你現在已經是白帶彎刀武士了。根源之殿已經為你打開。你趕快進去吧。”他用和緩的略有些感傷的語調對休伯利安說。
“可是,我想,我至少應該為拉赫曼長老他……”
“你不用為他做什麼,也不用內疚和難過。在我教的教義中,生存就是為了經曆苦難,死亡則是永遠的安寧和歸宿。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你不要辜負他就好了。
你進去之後沿著階梯一直往下走,會看到什麼,我也不知道,因為對於每一個人都是不一樣的。我建議,莉迪婭啊”他對一邊的公主殿下說,“你把空月彎刀也給休伯利安帶進去,或許會用得上。”
莉迪婭點點頭,連刀帶鞘把空月彎刀遞給休伯利安。少年慎重地雙手接過來,插進腰帶。格林希爾不失時機地湊到少年身邊,幫他整理好衣服,又扶著他的肩膀,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向法赫德長老懇求道,“讓我和休兒一起進去吧。你看他傷得這麼重,萬一在裏麵昏倒怎麼辦?再說,裏麵要是真有什麼線索,我也可以幫忙分析一下。他腦子笨,這種事情都是要靠我的。”
“那我也去。”莉迪婭跟上說。
“不行!”法赫德長老聲音一沉,“隻有白帶彎刀武士才能進入根源之殿,這是萬古不變的規矩。不過你們可以到古蘭奇前殿的廣場上去等他。當他要出來時,自然會有通道打開。本來教會應該為新誕生的白帶彎刀武士舉行一個儀式。不過拉赫曼長老的後世需要先一步料理,你們也還有更重要的使命。這悲傷之地,我也就不多留你們了。”
“那哈斯他?”
“哈斯必須回到原點重新開始。沒有完成白帶試煉之前,他不能離開。我會安排懂得藥理的祭司為他治療。你們可以放心的去了。”
交代完之後,法赫德長老又拉起帽簷走回到祭司們當中。他們在進行某種古老的儀式,繞著拉赫曼長老的衣服緩緩蹭步,手在麵前劃著神秘的符號,口中小聲祈禱。
格林希爾用粗糙地手法幫休伯利安包紮了傷口,又拿出一枚“重傷不治”,用匕首切成兩半,一半給休伯利安服下,另一半遞給莉迪婭。
莉迪婭給哈斯服下藥,不顧他的反對,堅持要親手幫他包紮。隻是她的手法比格林希爾來得還拙劣一些,經常不小心碰到傷口裏側。被休伯利安砍傷時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的大個子彎刀武士這會兒卻疼得齜牙咧嘴。好在瑪雅沒多久就走過來替換了莉迪婭。要不然可有得哈斯好受的。
瑪雅用輕柔的手法把莉迪婭紮得鬆鬆垮垮地繃帶解開,再重新包好。哈斯閉著眼睛,故意僵著臉,不顯露絲毫表情。公主殿下在一旁看著,難得地露出一抹微笑。如釋重負地,她轉頭再看向休伯利安時,亞麻色頭發的少年已經不在了。
“他已經進去了。”格林希爾攤開手,往階梯口走過去。“回房間收拾東西,然後去前殿的廣場等他吧。”
“他的身體支撐的住嗎?”莉迪婭還是不放心。
“隻是進去看看就出來,不會有事的。我家休兒可沒那麼容易就倒下。”
是吧,休兒?是你的話,應該沒問題吧?背過身去,格林希爾繞著手指,在心裏輕輕地問。
***
德墨忒爾頭像上張開的大嘴在頭頂緩緩閉合,當靜守堂的光線被完全隔絕,四周隻剩下不見五指的黑暗。休伯利安深深呼吸,集中精力再一次展開瓦爾哈拉之域,卻發現什麼都感覺不到。他甚至不能判斷出下一步的台階是否存在,因此每踏出一步都極為小心。
階梯一直往下,非常的陡,讓他有一種往下栽倒的錯覺。他有好幾次都覺得自己會失足跌入這無盡的黑暗。不過這種情況並沒有發生。每一次,在他就快要忍不住把邁出去的腳步收回來時,他總能觸及到台階。
石階仿佛沒有盡頭,越往下走,休伯利安越發覺得周圍的空氣在變冷。起初他以為那隻是陌生環境作用在身體上的恐懼感,但當他的牙關開始打顫時,他終於意識到,這刺入骨髓的寒意是真實的。
怎麼回事?明明是在沙漠裏,為什麼會感覺到冷?這階梯到底是要通向哪裏?有沒有個頭啊?無知總會讓人莫名恐懼。即便是一貫堅定的他也漸漸地變得不自信起來。
出於武者的警惕,他首先想到的便是伸手去摸腰間的彎刀。當他握住空月彎刀的刀柄,他能感覺到一股柔和的暖流傳入手心。緩緩施力將彎刀拔出,銀白色的光線從刀鞘中溢出來。空月彎刀正如它的名字,像大漠夜空中的新月暈散著明亮卻不刺眼的柔和光華,在漆黑的空間中冉冉升起。
休伯利安像用火把一眼晃動手中的彎刀,四周被銀色的光線照亮。整個空間大得出奇,而他腳下的石階卻隻有不足一尺寬。咫尺之外便是虛空,剛才若是稍不注意便會摔得粉身碎骨。心有餘悸的他仔細環顧四周。很遙遠的地方,點點星光在夜幕般的黑暗中亮起來。他這才發現自己身處於一個無比巨大的溶洞的裏。細長的石頭階連接溶洞的頂部和底部,他正走到階梯的一半,懸在溶洞的半空中。手中的彎刀宛如明月,遠方點點滴滴的星光,忽明忽暗與之應和。
再往前走一段,階梯靠近一處突兀的斷壁。休伯利安扶著斷壁往前走,手上傳來冰冷的觸覺。在粗糙的黑曜石岩壁上覆著一層晶瑩的細碎冰碴。那些好似星光的光點,正是這些冰碴對空月彎刀發出的光線的反射。
看著這一方如星空般炫目的美景,休伯利安緊張的神經漸漸放鬆開。久違的安逸感籠罩全身,他莫名想念起格林希爾那張俏皮的臉。若是她能夠在身邊,共享這寧靜的夜色,又將會是多麼美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