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師傅盡管放心,我遼東精騎也都熟用火器,戰馬都是聽慣了銃炮之聲的。如今相距已有一箭之地,必不會受到影響。”
北緯這人說話從來不重複第二遍,見他不肯聽也隻是哼了一聲,不再多口。而吳三桂之所以對北緯甚是佩服,也正是覺得這位北師傅不但手上有真功夫,而且行事幹脆爽利,不象一般人那樣羅羅嗦嗦的——這很合自己的脾氣。
於是兩人都不再說話,隻肩並肩站著,默默等待著發射時刻的到來。
此時在忙著找人攀談的並不僅僅隻有吳三桂一人,還有一位大明官員也正在做同樣的事情——負有特殊使命的內廷監軍呂直自從進入瓊海軍的陣地以後就一直在東張西望,好在這裏不穿短毛綠軍裝的人並不多,呂直沒花多少時間就找到了他的目標——兩名身穿錦衣衛服色,腰掛繡春刀的大明武官。
“廖千戶,周千戶,兩位好啊。”
麵對呂直那張笑眯眯的臉孔,周廖二人卻是臉色雙雙一變,同時單膝跪倒,當即行下大禮參拜:
“卑職等拜見督公!”
“嗨,嗨,兩位不用那麼客氣,都是自己人,咱們廠衛原屬一家麼。請起,兩位趕緊請起,聽說短毛這邊不興跪禮,還是不要引人注目的好。”
眼見周圍那些短毛兵都把目光朝這邊投來,呂直倒有點緊張了——人對於環境是很敏感的。若在外麵隨便哪個地方,人家朝他下跪那是天經地義,根本不當回事,偏偏在這短毛的地盤上,看到那些短毛軍的目光,再想想先前短毛那兩個頭領為了高起潛堅持要他們下跪行禮居然不惜翻臉……哪怕這時候朝他下跪的乃是大明官員,呂直也總覺得有點心虛。
趕緊把周廖二人扶起來,呂直又絮絮叨叨笑道:
“咱家以前在東緝事廠混碗飯吃,與你們南鎮撫司交往的不多。不過出京時駱指揮使專程來跟咱家打過招呼,說這次朝廷能順利招降瓊州海寇,咱們錦衣衛親軍可是在其中出了大力氣的。尤其是兩位千戶,能在這支桀驁不遜的短毛軍中存身下來,還與其一路同行,將其虛實竅密盡數觀於眼中,可算是難得之至了……哈哈,待叛賊平定之後定要為兩位請功,請大功!”
周廖二人互望一眼,臉上都是微微苦笑——夜貓子進宅門沒好事啊,別聽這呂太監說得好聽,言下之意卻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們給咱東廠記掛上了,放聰明點罷。
想當年東廠在九千歲魏忠賢擔任提督太監時那叫一個權勢滔天,天下無人敢惹,錦衣緹騎在東廠蕃子麵前就好像奴才差不多。當時的錦衣衛首領田爾耕更是直接拜了魏忠賢做幹爹,所以才有所謂“廠衛原屬一家”的說法——廠是爹,衛是兒子。
魏忠賢倒台後東廠的大小頭目幾乎都被清算,但這個組織本身作為皇帝的親信耳目卻不可能被取消,崇禎皇帝另外派了人接手。前幾年還比較低調,最近隨著皇帝對宦官的逐漸重用卻又開始慢慢發展壯大起來。
說了一通閑話之後,呂直又貌似隨意的問了一句,說咱們大明軍到這邊也這麼多天了,為啥你們一直沒主動過來聯係?
周廖二人一時間卻也無言可答,他們可不是孫昊那等書呆子——能爬到錦衣衛千戶這個實權位置的人絕對不是頭腦簡單之輩,對於至關重要的站隊問題早就考慮得清清楚楚——自己這幾人身上雖是穿著大明官服,自出使瓊州以來所取得的一切功績卻都是跟短毛息息相關。將來要想飛黃騰達,前途也必然是寄托在短毛身上,跟山東行營那幫人關係拉得再近又能如何?
故此他們倆人心中其實早有主見:來到黃縣之後基本不離開瓊海軍營地,免得莫名其妙被哪位官員盯上引來猜疑。就連趙翼那個書呆子,跟他們待的時間長了,多多少少也學會做點權衡判斷,一直都忍著沒出門。
眼下東廠太監居然親自找上門來,兩人這下子可不好推托了。幸虧呂直當前對他們還沒什麼太多想法,在短毛的地盤上也不敢仔細詢問,這次隻是過來打個招呼,言語之間也多以安撫為主。
最後隻要求他們抽空多去行營大帳那邊“坐坐”,周廖二人一聽這話具是頭皮發麻,但也不得不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