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間了,老安,進來休息,換個人出去操帆。”
龐雨又一次探出頭去,好心提醒對方。安德魯這家夥,說起來也一把年紀,咋還跟個小孩子一樣,抱著心愛玩具就不肯鬆手。
對方的回答果然是:
“稍等,讓我再爽一會兒!”
——安德魯的中文是跟這幫現代人學的,反而比那些本地漢人更容易接受現代詞彙。到現在基本對話已經沒問題,就是口音有點古怪,總是拖四聲……沒辦法,連老傑克到現在都還有這毛病。老外似乎永遠學不會標準平仄發音。
“你都爽了好幾個月了,還沒過足癮啊?”
船艙另一邊,敖薩揚也忍不住叫了一嗓子。安德魯自從得到這份試航員的工作後就幾乎天天泡在船上,很難想象這麼一個航海狂人在安娜麵前居然還是個文質彬彬的貴族管家。
外麵又傳來那音調不準的中文:
“近海礁石多,不好放全速;要跑遠了又怕你們多心……我們老外也很難做啊!”
船艙裏大眼瞪小眼,幾人皆麵露苦笑之色。安德魯這家夥,別看在他的女主人麵前一本正經,一臉資深英國管家派頭,混熟以後發現這老水手其實還很有幾分痞子氣。他以前一直跟傑克一個屋,看來是受老傑克影響很深——身為美國人,而身處在一群中國人中間,雖然平時大家都盡量淡化,但很多時候傑克依然能感覺到那種差異與隔閡。而他的應對方法就是大大方方指出來,從不悶在心裏。有時候還主動提出來調侃一下,於是反而讓這邊感到尷尬。
“光說是沒用的,大黃,出去接替他,這幫老外極其注重程序,你出去他肯定進來了。”
船艙中央,正在無聊拆解槍械玩的北緯說了一聲,他是這次行動的隊長。旁邊一瘦長個兒小夥子應了一聲,到艙門口係上安全帶,然後便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這小夥子名叫黃星,也是一百三十九人之一,江西婺源人,穿越以前的職業是在三亞某旅遊區作潛水員,到這邊以後理所當然就被分到了海軍組。因為年齡稍微大些,為了跟黃曉東區分開來,對他的稱呼就很不幸的和某類中藥材掛上了勾——這還算好的,按某些農村同誌的說法,村裏看家狗十條中有八條都叫“大黃”,當然沒人會當他的麵說。
黃星是根據集體安排擔任安德魯的副手,主要向他學習這類快速帆船的操縱手法,將來要培養更多水手的。現代人做什麼事情都講究個文字化,很多規矩,安德魯傳授的時候隻是隨口說一聲,但黃星卻要用文字將其記錄下來,然後吃透內涵,總結編錄成冊,最後形成一套標準程序,下發給所有海員。
很多規矩本是根據安德魯的意見所製定,但在經過整理,形成文字內容之後再下發到安德魯手中,卻反而又讓他自己奉若圭臬。比方說下麵這幾條:在小帆船高速行進的時候,盡量坐在船艙裏不要動,以保持船身重心的穩定;船甲板上盡量少站人;上甲板必須係安全帶;動作幅度不能太大……等等。
黃星一出去,安德魯果然就進來了,隻是嘴裏還嘀嘀咕咕的,猶自在為剛才的極速體驗而激動不已。
“可惜啊,你們不能站在外麵,看著海水飛快兩邊劃過,海風吹得你連嘴巴都張不開,那種感覺,你們怎麼說來著?……噢,酷斃了!”
可憐的安德魯,生在十七世紀肯定是沒機會體驗七十碼飆車的感覺了。船艙裏大部分都是現代人,大家也不好笑話他孤陋寡聞,隻能笑笑作罷。
不過當安德魯嘮叨不休反複吹噓自己的神奇體驗時,龐雨終於忍耐不住:
“老安,如果我跟你說:有朝一日人類可以坐在某個飛在天上的盒子裏,看著白雲一片片從身邊流過去,那種體驗,你能想象麼?”
安德魯果然一愣,隨即臉上顯出不相信的表情:
“如果是說做夢以外的話……也許隻有在天堂裏才能看到這樣的景象了。”
“我們以前就看見過……不是在做夢。”
龐雨微微歎息道,在他的身邊,另外幾個人也差不多同時發出了微弱的歎息聲。
“隻是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再看到那樣的景象……當然,不是在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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