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誌在最高處,那麼即使滯留在第二高處甚至第三高處,也並不丟臉。
泰迪小時候,父親給過他一枚小錢,那是給他的“安慰獎”。當時泰迪試圖把父親的斧子上的缺口磨平,但他失敗了。
磨斧子並不純粹是為了幹著玩的,父親需要把斧子磨快,用它劈柴生灶。那是1938年,他們家在弗蒙特州租了個年代久遠的農場,以遠離布魯克林悶熱的街道。當時泰迪的父親是那裏衛理公會的牧師。
泰迪沮喪地凝視著這一分錢。“別泄氣,泰迪,”父親說,“我看你幹得不錯。”他試圖鼓勵泰迪,“看你手裏的小錢,”他又說,“你知道那上麵是誰的頭像?”“知道,是亞伯拉罕·林肯。”“對,他也碰到過無數的挫折,不過,他沒有因此一蹶不振。”
父親麵帶微笑,繼續說著,似乎在講解他的“初級教義”。泰迪的哥哥,八歲的邁克爾坐在一棵白樺樹樁上,泰迪站在旁邊。
父親問關於林肯他們知道些什麼。泰迪能說的隻有這個偉人出生在一間小木屋裏,而且常常愛就著火光讀書。邁克爾知道得多些:林肯解放了奴隸,拯救了合眾國,並且為了他的理想,在耶穌被害同一天——倒黴的星期五,遭人槍殺。“一點不錯,”父親說,“但是,你們是否知道林肯經營過雜貨鋪,破了產,並且因此而負債累累?是否知道他兩次競選參議員均遭敗績?事實上,他一生坎坷,曆經挫折。然而,又有幾個人的人生能比他更順利些呢?”“重要的是,林肯不失為一個有誌者。”父親說,“他有堅忍不拔的毅力。這一點正是你們現在就應該具有的品格,因為它意味著一種沉著而耐心地承受不幸的力量。”
然後,出乎意料地,父親在他的說教中講了一段令人難以忘懷的話,這段話從此深深地銘刻在泰迪心頭。“林肯在精神上和體格上都是一個非常偉大的人物,”父親說,“你們知道,他身高六英尺四英寸!”他走到後門廊一張他準備講稿和寫信的書桌前,取出一支削尖的鉛筆。“來,孩子們,我給你們看他有多高。”
他指著一根門廊柱子。“泰迪,你先來。”六歲的泰迪,把軀幹伸直,貼在柱子上。隻覺得鉛筆在自己頭上擦過,父親畫了一條線,表示高度。他把泰迪名字的首寫字母EWZ和日期寫在線的上方。又叫過邁克爾,也給他畫了一條線,注上MSZ。然後,他又畫出自己的身高,五英尺八英寸,並且標明VEZ。
接著,他用木工折尺在漆得雪白的柱子上高高地畫了一條線,並用印刷體寫“亞伯拉罕·林肯——六英尺四英寸”。
刹那間,泰迪似乎能看到亞伯拉罕·林肯就站在那裏。
父親又給他們講了一些有關林肯的故事:從一個喜歡逗趣的平底船船工、魁梧健壯的鋸木者、土地勘測員,到無師自通的律師、演說家,以及最終成為深謀遠慮的總統。
所有這些故事都告訴他們:林肯的偉大應歸功於他能從他所受到的挫折中汲取力量。父親說,失敗能比成功給人更多的教益。身處逆境,人們日後才能興旺發達;遭受挫折,人們才懂得奮勇向前。
泰迪覺得自己似乎長高了些。
光陰荏苒,彈指數年。全家瞻仰了伊力諾依州斯普林費爾德的林肯故居和林肯墓。以後,泰迪又獨自到過氣勢宏大的林肯紀念堂。站在沉思的林肯雕像前,他完全被折服了。
作為一個在中學和大學期間都研究曆史的學生,泰迪對這個偉人有了更多的了解,並且逐步體會到父親對林肯那種不怕滾一身泥、沾一手油的精神所懷有的特殊敬意。“要記住體力勞動的尊嚴,”父親說,“要堅信人都有從善的可能。正如林肯所說的那樣,‘我們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善良的天地。’”
一晃又是幾年,泰迪此時也有了自己的兒子。以父親為表率,他也想試著把林肯的價值觀灌輸給他們。
八月的一個下午,他和妻子帶著兩個孩子,一個五歲,一個七歲,到弗蒙特州那間舊農舍去。那地方看上去比他記憶中要小些,卻出奇的整潔。房子剛剛重新油漆不久。
他們走到門前,大聲呼喊,沒有回答,那地方好像沒人住。當他們轉到屋子後麵時,泰迪感到自己的心在怦然跳動。
眼前出現了後門廊,幾乎已經無法辨認出它就是昔日父親用作辦公室的地方。三十年後,他自己打的書桌和鬆木書架已經蕩然無存。但是,泰迪看到他掛油布雨衣的釘子還在那裏。那雨衣,他常用來遮擋狂風暴雨。
像在黑洞洞的泥土裏蠕動的蚯蚓,一個念頭悄然爬上泰迪的心頭:當年畫的那些線還在嗎?簡直有些想入非非,毫無疑問,它們一定是被新塗的白漆覆蓋了。泰迪轉過身,麵對曾經刻有林肯字樣的柱子——頓時,眼前一亮:有人偶然發現了他們的聖地,並對其表示了他本人的敬意。細心的房屋油漆人沒有塗抹柱子上的字,當年寫的那些東西依然清晰可辨。
他們仔細觀察了好一會兒,泰迪仿佛看到油漆者一身斑駁地站在那裏,既充滿好奇、又急欲幹完手頭的活,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他緩緩地沿著柱子向上看去:名字的首寫字母,接著,又是名字的首寫字母,直到他的目光停留在寫得最高的那一排字上。
誰能想象得出他腦子裏聯翩浮現的是什麼呢?然而,無論他想的是什麼,當時他的心情必定與當年發生那一幕時的情景十分接近,以至於他情不自禁地停了手。泰迪不禁想,假如今天再叫他磨那把斧子,那該是多麼輕而易舉的事啊。從父親的教誨中,泰迪感悟到:每個人身上都有一種長大成熟的力量,隻要有足夠的勇氣,隻要人們用偉人的精神沐浴自己的靈魂,那麼,一如人們在生理上必然長大那樣,人們在心理上也會變得成熟起來。林肯的情況是這樣,父親和自己是這樣,兒子們也將會是這樣。
“想把你們名字的首寫字母寫上去嗎?”泰迪問孩子們。五歲的麥特首先挺直身子,靠在柱子上。於是,泰迪畫出他的身高,用鉛筆寫上MSZ。接著是安迪,他略高幾英寸。寫完安迪的名字的首寫字母ANZ,泰迪後退幾步,站在那裏,一種莊嚴的情感湧上心頭。他久久地望著三代人的名字,望著柱子最上麵那一排字:亞伯拉罕·林肯——六英尺四英寸。
堅強的意誌,可以創造奇跡。對於一個遭遇不幸的人,首先要戰勝的就是心理的陰影,這個過程是艱難的。
有一所位於偏遠地區的小學校由於設備不足,每到冬季便要利用老式的燒煤鍋爐來取暖。有個小男孩每天提早來到學校,將鍋爐打開,好讓老師和同學們一進教室就能享受到暖氣。
但有一天老師和同學們到達學校時,發現有火苗從教室裏冒出來。他們急忙將這個小男孩救出去.但他的下半身已被嚴重灼傷,整個人完全失去了意識,隻剩下一口氣了。
送到醫院急救後,小男孩稍微恢複了知覺。他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地聽到醫生對媽媽說:“這孩子的下半身被火燒得太厲害了,能活下去的希望實在很渺茫。”
但這勇敢的小男孩不願這樣就被死神帶走,他下定決心要活下去。果然,出乎醫生的意料,他熬過了最關鍵的一刻。但等到危險期過後,他又聽到醫生在跟媽媽竊竊私語:“其實保住性命對這孩子而言不一定是好事。他的下半身遭到嚴重傷害,就算活下去,下半輩子也注定是個殘廢。”
這時小男孩心中又暗暗發誓,他不要做個殘廢,他一定要起身走路,但不幸的是他的下半身毫無行動能力。兩隻細弱的腿垂在那裏,沒有任何知覺。
出院之後,他媽媽每天為他按摩雙腳,不曾間斷,但仍是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即使如此,他要走路的決心也未曾動搖。平時他都以輪椅代步.有一天天氣十分晴朗,媽媽推著他到院子裏呼吸新鮮空氣。他望著燦爛陽光照耀的草地,心中突然有了一個想法,他奮力將身體移開輪椅,然後拖著無力的雙腳在草地上匍匐前進。
一步一步,他終於爬到籬笆牆邊,接著他費盡全身力氣,努力地扶著籬笆站了起來。抱著堅定的決心,他每天都扶著籬笆練習走路.一直走到籬笆牆邊出現了一條小路。他心中隻有一個目標:努力鍛煉雙腳。憑著鋼鐵般的意誌,以及每日持續的按摩,他終於能用自己的雙腳站起來。然後走路,甚至能跑步。他後來不但走路上學,還能和同學們一起享受跑步的樂趣,到了大學時,他還被選入田徑隊。
一個被火燒傷下半身的孩子,原本一輩子都無法走路跑步,但憑著他堅強的意誌,葛林·康寧漢博士,跑出了全世界最好的成績。
艱難往往是人為製造的,一方麵來自自身的自卑和沮喪,另一方麵則來自濫施同情或者心術不正的人們。但是不幸的人一旦戰勝這一切,就會成為一個比平常人更加堅強的強者。
如果一個人僅僅想到自己,那麼他一生裏,傷心的事情一定比快樂的事情來得多。
謝伍德·安德森是二十世紀初美國著名的作家。他曾寫下了廣受讚譽的小說《俄亥俄州瓦恩堡鎮》,影響了許多年輕人。
1919年,一個在歐洲大戰中受傷的年輕人搬到了芝加哥的一處公寓,住在了離安德森很近的地方。他經常和安德森一起散步,和安德森談文學、人生以及寫作技巧。這個年輕人是讀了安德森的作品後才感到文學力量的強大的,但當他和安德森接觸後,安德森為人處世的觀點更深地影響了他。
後來年輕人離開了芝加哥,安德森也搬到了新奧爾良。幾乎和上次一樣,一個同樣受安德森作品影響的年輕人慕名拜訪了他,並虛心向他求教。安德森一樣毫無保留地幫助他,還把他介紹給自己所認識的出版商,幫助他出現了他的第一部小說。
許多年過去了,安德森從未拒絕過任何一個向他求教的年輕人,他用他的作品和人格影響了許許多多的讀者和著名作家。著名的文學評論家考利稱讚安德森是“唯一把他的特色和視野流傳到下一代的人”。
有必要補充一下前麵那兩個年輕人的情況。第一個年輕人在1926年發表了他的第一本小說,為他贏得了廣泛的讚譽。作品的名字是《太陽照樣升起》,這個年輕人的名字是海明威。
第二個年輕人在安德森幫助他的幾年後寫出了享譽全美的傑作《喧嘩與騷動》,他的名字叫福克納。
許多人不明白到底是什麼原因使安德森如此慷慨,願意把人生最寶貴的東西——時間和寫作技巧傳給年輕人。也許答案在這裏:安德森曾受教於另一個前輩作家——偉大的德萊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