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畢竟行館裏的事，還是她最清楚，我們先問清楚了，再見機行事。”雲璟還是病倒了嗎？他一介文弱，千裏奔行已是不堪，又加上國恨臣辱，終究是支撐不住了吧？
小二送了熱水來，我坐在木桶裏，邊沐浴邊想著接下來的事情該怎麼辦，聽子熠隔著屏風說：“君顧，我帶了你的九轉還魂丹。”
我心裏一驚，“子熠，這樣做會不會有危險？畢竟他不同於玉蓉，玉蓉隻是個不受寵的嬪妃，生死皇上並不太介意，可是李雲璟關係到朝政，皇上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的吧？”
子熠轉過屏風，幫我將濕發綰起，“平定了江南之亂，他對皇上也沒多少用處了。”
“此話怎講？”我怔怔的望著他，心下有些發冷，“若是南宮將軍不把人帶回去，皇上會不會降罪於他？”
子熠輕聲道：“皇上不見得真想讓李雲璟回去，不然他生了病，也用不著鍾敏琛去請大夫，軍中自有軍醫良藥，何苦一定要她出去找大夫抓藥？李雲璟的病，軍中大概是無人問津吧。”
我心裏覺得越來越冷，身上也開始覺得寒涼，緊緊抓著子熠的手，“你把話說清楚一些。”
他看我如此，拿過一邊的長衫將我罩起來，抱至床上用棉被裹了，這才緩緩說道：“你也不必害怕，他這一病不見得是壞事。他若回京，以後興許還會有人借他的名譽興風作浪，那才是麻煩不斷。若是他病逝在此，皇上就會下詔說他是因平定反叛，身受重傷而救治無效，是死在自己臣民的手上。到時候，皇上就可以為他封王立碑做傳，將他風光大葬在江南國。日後再有人作亂，還有什麼借口？皇上如此優待厚葬他，那些讀書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倒抽了口冷氣，子熠，他看事情永遠都比我透徹。
“原來皇上會有這樣的打算。”我深歎口氣，心想也是，雲璟現在身份尷尬，像他這樣的性子，再回京也隻是徒增鬱氣，且無半分功勞可言。他走這一趟，對明胤而言已經是再無可用價值，他就是江南國叛亂的根源，回京之後皇上斷不會再留他性命。
我們在這小客棧住了幾天，這日晚間正要休息，就聽外麵有人敲門。我知道定是子熠這幾天在外麵見過鍾敏琛了，不然這個地方這個時候沒人會來找我們。
子熠讓她進屋，又在門外站了一會，這才進來。我忙披衣起來，倒了茶給她，“鍾姑娘請坐。”
鍾敏琛一身夜行衣，是男兒的打扮，倒也不客氣的坐了，開口就問：“你們找我什麼事？”
我看她麵上憔悴的很，知道她最近定是因為照顧雲璟而受了勞累，便問：“侯爺……他的病情如何？”
“侯爺？”鍾敏琛譏諷的冷笑一聲，“聽說你們夫妻倆失蹤很久了，如今又冒出來做什麼？總不至於是專程來看他的吧？”
“鍾姑娘可以不信，隻是內子聽說李雲璟在此，想助他一把，你若覺得我們不懷好意，大可以請回。”子熠看鍾敏琛的態度，有些惱怒，語氣也更加冰冷起來，“反正李雲璟也不是我們什麼人，回大周之後，便是他為魚肉，你若覺得有能耐護他周全，大可以隨大軍一起回大周，我們也不想冒險多事。”
這談話氣氛眼看就不好了，我忙出來斡旋，“鍾姑娘，侯爺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去國千裏，想必在大周的日子也不好過，侯爺生性淡薄，熱愛山水，想過逍遙自在的生活，若是再回大周，定是心中鬱鬱，你也不想見他如此吧？”
“所以呢？你想做什麼？”敏琛的聲音依舊冷冷的，語氣卻是緩和了些，“你想見見他？開導一下他？這恐怕是很難的，如今他雖臥病在床，可守衛卻是不曾減少，外人怕是難以接近。”
子熠遞給她一個瓷瓶，“這裏麵是一顆藥丸，叫做九轉還魂丹，人吃了以後跟中毒死亡沒有兩樣，可是九天後會再醒過來，你有九天的時間準備。我們夫妻倆不方便露麵，此事你自己籌劃，我們能幫你的也就這些了。”
“你要他詐死？”敏琛噌的一下站了起來，不知是不是因為激動，拿著瓷瓶的手微微有些發抖，“可這……能行的通嗎？”
子熠語氣淡淡，說的卻是如刀般的事實，“要麼真死，要麼詐死，你們如今隻有這兩條路可選，鍾姑娘不會天真到以為還可以回大周安享榮華富貴吧？”
鍾敏琛神色黯然，聲音淒涼，“我當然知道回大周是死路一條，所以他才不肯吃藥，說就算死也要死在清洲城，將來要入李氏皇陵。”
“鍾姑娘，你勸勸侯爺，如今他若身子太弱，也經不起這藥的折騰，還是要等他身體好些才行。”這九轉還魂丹藥性很霸道，當初玉蓉服了之後，吐了好多血，將養了好長時間才慢慢好起來。如今看敏琛擔憂的樣子，雲璟怕是病的不輕，他是何等聰明的人，怎會意識不到自己的處境，所以才會拒絕服藥，任自己這樣病下去。
鍾敏琛麵上還是猶豫著，遲疑半天才道：“他如今萬念俱灰，若不是因著怕太多無辜之人死於戰亂，說什麼都不會走這一遭。如今用這樣的方法去救他，他斷然是不會接受的。”
我明白她在擔心什麼，雲璟如今與世上再無眷戀，他寧可病死，也不想苟然殘喘的活在追逃之中。曾經俾睨天下的帝王，若是要過那種躲躲藏藏，不見天日的生活，與他而言也是一種侮辱。雲璟外表雖溫和，可骨子裏卻滿是文人的傲氣，寧可痛苦的死，也不願苟且的生。
“鍾姑娘，侯爺不是一直希望能歸隱山水嗎？你多勸勸他，等他病好些，你們就離開大周，去哪都好，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就像我跟子熠一樣，不會再有人對你們糾纏不休的。”我覺得如今惟一能讓雲璟動心的，便是這一點了。況且隻要明胤知道他薨了，朝中有人親眼看到他入了棺槨，埋入皇陵，即便日後真的知道他還活著，以明胤的寬厚，也不會再對他一個翻不起浪的文弱之人下毒手。
鍾敏琛將那藥丸收入懷中，突然就對我們跪了下去，聲音有些哽咽道：“趙將軍，夫人，若是此番侯爺能活著離開大周，敏琛來生願做牛做馬報答你們的恩情。往日多有對不住二位的地方，還請二位海涵，不要跟敏琛一般見識。”
她這突然的態度轉變，倒把我嚇了一跳，一時有些愣了神，子熠推了我一把，我忙扶起她，“鍾姑娘嚴重了，侯爺是謙謙君子，往日對君顧也多有照拂，若此次能助他一臂，也是我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