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走到病房的門口,眼睛低垂,嘴巴緊閉。良久,他的嘴巴向後動了動,隨即拿出放在褲子口袋裏的煙,可拿到手上後,沒有馬上點,他走到走廊的窗戶邊,又把煙放了回去——他漫不經心地將煙塞到滿滿的煙盒裏,這個過程如此緩慢且嫻熟,可他的眼裏卻十分的黯淡。
在窗戶旁吹了一會兒風,他又走進了病房,病房靠窗的病床上躺著一個打著吊水的女孩,女孩臉色蒼白,嘴巴很幹澀,整個人像幾天不吃不喝一樣,好似從一場戰鬥中幸存了下來,不過現在已經精疲力竭了,連睡覺都擔心會死去。男人走到她的跟前坐下,眼中的呆滯一下變得明亮,然後又慢慢渙散,就這樣靜靜地看她,時不時地嘴角上揚,或者又咬住嘴,盡力的壓抑住這顫抖。漸漸的,他的頭越來越低,眼睛也快要閉起來了,而那不爭氣的淚水,在睫毛彙聚,落下。不知過了多久,女人醒了,男人拭了拭淚水,抬頭望著她。女人很開心,但是想笑卻很艱難,男人用手摸了摸她的臉,點頭,然後把頭貼在床上。“這花,很好聞呢,好像我們第一次遇見的那個公園裏的花。”“是,是那個公園裏的花,我去花店買的,我知道你喜歡,那天你特意和我說那芍藥開的正濃……所以我去買了白芍……”
過了會,護士來了,男人以為是來換吊水的,於是他起身,可醫生也緊接著跟在了後麵,望了一眼女人後,醫生示意男人出去。得知醫生是來找自己後,男人便和醫生出去了。
\"祈荷先生,很抱歉,你的愛人,病情已經很危險了,肺部感染很嚴重了。但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是沒有找到合適的配型,而且就目前來看,換骨髓的話也是很難醫治了,很可能——\"醫生湊到跟前,說:\"很可能撐不過三天了。\"男人眼睛偏到了一邊,不斷點頭,沙啞的,顫顫巍巍的說:\"我知道了。\"醫生也懷著沉重的心情,點了點頭。
病房裏,護士換好了吊水,這一袋是血,因為白血病的緣故,女人需要輸血,可現在,輸血也不管用了,隻有三天了。男人很傷心,又很平靜,他知道不該告訴女人還隻有三天了,他此刻明白,現在,是最後的時光了。他和她,像一首悠揚的曲子,從平靜,到高潮,再到尾聲落幕,而現在,他和她要落幕了。他不願接受這個事實,所以他不斷回憶和她在一起的美好,那些本該繼續下去的誓言,承諾。而馬上,也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蒔雨,沒有的事,我一直在呢。\"男人突然哭了,但沒有哭出聲,隻是眼淚往下淌,滴在床上。女人看著他,艱難的說:\"祈荷,謝謝你,我很愛你,我知道,時日,不多了。但,我希望,你能找到,找到比我更好的人。\"\"嗯,嗯嗯,我知道的,很難受吧,你先別說話了,有我陪著你呢。\"祈荷擦了擦眼淚,對著蒔雨笑了笑。蒔雨點點頭,放緩了身體,有點累的低垂了眼睛。
祈荷守到了晚上,他靠在牆邊,盡管上下眼皮在打架,他也強撐著身子,恍恍惚惚的,他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他,隱隱約約的聽到有人在喚他的名字。遲疑幾下後,祈荷猛的掙開了眼睛,他快步走到蒔雨的跟前,借著點點微光,看到了她在吐血,在很難受地掙紮。祈荷急忙地打開了燈,按了緊急呼叫器,並大喊蒔雨,蒔雨。燈一開,他整個人都呆住了,蒔雨不僅嘴裏吐著血,眼睛還在流血,嘴裏顫巍巍的,想說話又說不出來。此時祈荷早已是淚如雨下,他一邊用紙擦去蒔雨的血,一邊握住她的手。邊上的病友也被祈荷這番舉動吵醒了,他們臉上也寫滿了同情和惋惜,對這對年輕的戀人。
很快,醫生護士來到了病房,見到蒔雨這番樣子,也是沒有猶豫,馬上把蒔雨的床推到手術室。祈荷一路幫忙跟著,到了手術室門口,一位醫生示意他在門口等待。祈荷怎麼坐得下來,他不斷地在門口踱步,雙手捂著胸前,臉上寫滿了痛苦,仿佛他和蒔雨此時在共享這同一份痛苦。祈荷焦急的在門口等了漫長的半個小時,終於有位醫生出來,說:\"我們嚐試了給病人輸血,但病人依然在出血,情況已經很危險了,你是病人的家屬嗎?需要簽一下病危通知書。\"\"我是她男朋友,她沒有家屬,就我一個行嗎?\"\"嗯,也行,跟我來吧。\"祈荷跟上了那個醫生,此時他已經心如死灰,隻想再看一眼蒔雨,哪怕是她痛苦的樣子。一想到這裏,祈荷又是鼻子一酸,而那些和她在一起的種種畫麵,好像是一個強烈的對比,衝擊著他們昨日的幸福,今日的痛苦,和未來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