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我會忘了曾經。
忘了我曾死過兩次,又活過來兩次,忘了我曾是個毒婦。
但隻要做過,這世人便會記住,會記住你的壞,忘掉你的好。
女兒會走路了,阿良帶我們回了老家。
老家的地下埋著阿良的父母,地上住著曾撫育過阿良的姨。
我跟著阿良,喊她大姨。
那是一個沒了眼珠的老婦。
話少,喜歡坐在門口聽著各種聲音。
阿良剛走近,她便認了出來,她記得阿良的腳步聲。
在那,我們待了足足半個月。
這半個月裏,我低眉順耳,像最賢良的妻子,洗衣做飯,端茶遞水。
連說話,都是溫言溫語。
於是,那天,我哄著女兒時,老婦的兒媳,突然問我:“你在瘋人院待過?”
我一愣,垂眸輕輕“嗯”了一聲。
對方表現出極大的興趣,湊近。
她壓低聲音繼續問道:“你是不是真的悶死了人,才躲去了瘋人院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
抬眸,正看到修完祖墳剛回來的阿良,便起身去迎,不再理會對方。
門口的大姨歪著腦袋,臉微微抬了抬。
她癟癟的眼眶裏,似乎有兩道精光向我投來。
我去看,卻黑洞洞一片。
我沒跟阿良提這事。
事情確實是我做過的,阿良如果真說了,我不怪他。
當天晚上,我摟著女兒沉沉睡去。
夢裏有人問我,你真的幹過那事嗎?
“嗯。”我回道。
屋外,夜色如墨,雷雨大作。
屋內,惡念橫生。
我聽到婆婆喉嚨裏粘滯的咕嚕聲,還有斷斷續續的哀求聲。
最終,這些聲音都在那捂著她臉的枕頭下消失了。
我拿開枕頭,卻見到一雙癟癟的黑洞洞的眼眶!
我大驚,被一聲驚雷炸起!
原來是夢,屋外雷雨交加。
女兒也不知何時蜷到了阿良的懷裏。
我起了身,去了屋外,蹲在廊下,看著黑洞洞的天,不時劈下一個炸雷。
雷聲過去,黑夜裏就會冒出許多聲音,我聽到低低的人語聲。
是大姨和她的兒媳。
她們沒開燈,在那屋裏說著話。
“阿良我是養過不錯,但不是親生的。你別沒臉沒皮地去亂問。
阿良娶她時,是叫我去吃飯的。我托人打聽了她,知道那些事後就沒去,也沒讓你們去。
阿良厚道,這次帶人上門認親了。等他修完他爹媽墳,就讓他們走吧。
這女人,身上有血腥味。”
大姨的聲音不大,卻比這夜裏的雷聲還清晰。
我靜靜地聽著。
另一個女人的聲音,不情不願地嗯了一下。
果然,第二天,大姨坐在門口,聽到阿良的腳步聲,便喊住了他。
問了兩句話,她便問我們的歸期了。
阿良是個明白人,到了下午,他便丟下些錢,帶著我和孩子,開車匆匆離開了。
離開時,我看到大姨兒媳站在門口,一雙眼緊緊盯著我和阿良。
說不出來的怪異。
過了一些時日,我才明白,那眼神裏哪來的怪異了。
那是滿滿的貪欲。
那天,阿良不在家。有人敲了門,竟是大姨的兒媳。
我把對方請進了屋,留著吃了飯。
我依然表現得像最溫順的女主人,微笑,言語輕柔。
大姨兒媳在我家四處看了看,一臉羨慕。
阿良回來後,大姨兒媳才說明來意,借錢。
阿良沒有拒絕。
拿到錢後,對方很快離開。
但在此後的日子裏,這個婦人竟月月上門討錢。
直到一次,她拿了錢準備離去時,我開口問了歸還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