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連著下了三天雨，烏雲壓在天上蓄勢待發似的，空氣裏已經結著濃濃水汽。
左小小頭抵著冰冷的車窗，看溫熱的鼻息融成水滴滑落，窗外無聲後撤的道路還在綿延。小小感覺自己快要和車廂裏厚重的空氣融為一體，下意識伸手摸摸脖頸，冰涼的指尖帶著寒意穿過身體，引起一陣微微冷顫。駕駛座的人開口說話，聲音含糊不清，她隻能歪著頭辨認那些語句。
“快要到了。”
“嗯。”小小靠近椅背，隻淡淡一聲算是回應。
“家。”
左小小扭頭研究窗外閃過的樹影，不吭聲。什麼家，誰的家，隻在破爛的課本上見過，她在想該用什麼情緒應對這個陌生的字眼。長到十六歲莫名其妙被自稱是家人的陌生叔叔帶走，這對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小小來說有點超綱。
見小小不回應，左承望心裏道還得給這孩子一點時間來適應突然蹦出來的一對爹媽，沒強求，隻自顧自繼續說也不管小小聽不聽。
“媽媽已經差人給你收拾好房間了，哥哥姐姐都很好相處，你隻管住進去好好休養，不要擔心其他事。”
“等到了合適的時機，我們正式給你改個名字。”
“小小就很好。”沉默的少女直了直身子突然道。她覺得不能改。聲音清脆如泉，似乎因為太久沒說話帶著一點沙啞。“改了名字他們認不出我。”
“他們？”左承望從後視鏡看了看有點蒼白的少女，目測一米六的女孩裹在寬鬆衛衣裏，長發披散，蜷縮在座位上，神情淡漠看著窗外，純黑的瞳仁映著窗戶的反光，顯然她不準備繼續討論這個問題，左承望收回目光。不過相見相認的一個星期裏小小還是第一次說這麼長的句子，他終於明確自己的小女兒不是啞巴，頓時舒心不少，也就沒有在意這小小的疑點。
小小在思考。她也不知道自己脫口而出的“他們”是誰，或許隻是孤兒院那幾個傻傻的小孩。
回過神時車已經停下，看著麵前沉穩氣派的莊園，左小小第一次直觀認識到“家”是怎樣的存在。
“回家了。”她學著剛剛左承望的語氣念叨。
看著碩大的吊燈和盤旋似乎沒有盡頭的樓梯，小小沉默了。
沉默地被歡歡喜喜的管家阿姨拉進門，沉默地被按在客廳中央的沙發上，沉默地看著兩邊好像在看什麼珍稀動物一樣不掩飾自己探知欲的年輕的男女。沉默原因無他，腦子轉不過來了。她在思考此時應該表現出什麼樣的情緒來麵對這個陌生的，巨大的，她可能要生活一輩子的地方，“激動”?難度太大了她每次演都會被識破。“開心”？這個她還沒認真練習過，怕會露餡。“熱情”？她覺得這是她見過的練習過的情緒裏最虛偽的，是她最討厭的。在沙發上呆坐半晌後小小終於下定決心，轉過身露出紅紅的眼眶，白淨的小臉上更顯得楚楚可憐。